莫名的悲涼夾雜在朔風裡,
於是,柳風塵不斷的問著自己:
“所以,先生相信宿命嗎?”
聽到這裡,陸未聞微微一笑道:
“只有棋子才有宿命一說。”
原本有些落寞的柳風塵聽罷,轉而疑惑的看向此時的陸未聞。風中的霜雪落於二人的髮間眉梢,陸未聞下意識地裹緊了裘袍,繼續道:“不是嗎,風塵公子?”
柳風塵愣了一下,緩緩斂起此間漫散的思緒,問陸未聞道:“我相信,先生在回答這個問題以前,一定對關於「明光之變」的所有過程和細節,大致已經有所瞭解。”
陸未聞回憶道:“這段時間,得宗主准許,未聞確實有在諭法司的檔案室裡,透過鹿呦的口供,補上當年「明光之變」期間所遺漏的諸多細節。”
柳風塵:“那麼先生認為,鹿呦的口供裡,有幾分為真,又有幾分是假?”
陸未聞:“自然是半真半假。”
柳風塵:“所以,就目前手上已有的證據,依先生看來,哪些為真,又有哪些為假。”
陸未聞微微一笑:“未聞認為,真真假假暫時可以先放在一邊,風塵公子更應該注意的是鹿呦為何要在口供裡摻假。”
“自然是要激化宗室與雲氏的矛盾。”柳風塵回憶道,“在鹿呦的口供裡,如今的宗室儼然已成了禍國殃民,十惡不赦的存在。關於「明光之變」的那段往事,他只著重了家父與我柳氏,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集結宗室近七萬子弟兵,藉機誣告宗室蓄謀已久,逼反明光鎧,但是卻絲毫沒有提及到墨國的第二次入侵事件裡,這七萬宗室的子弟兵,究竟死了多少,又有多少落下了終身殘疾。”
“鹿呦最擅長避重就輕。”陸未聞嘆息道,“他之所以敢這麼說,其實也是抓住了柳氏孤傲,素來不在乎外人怎麼看自己。更不屑於解釋。”
柳風塵:“確實,雖然我不屑於解釋這些,但這並不代表涉及到關乎柳氏清譽的問題,我會熟視無睹。”
他的話讓陸未聞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事實上,陸未聞很早就明白。這些年來,作為柳氏家主,宗室龍頭的柳溯,表面上心在宗室,實際上一直以來心繫夙國。他以一己之力擔負起「明光之變」,對於整個夙國宗室造成的損失,並努力的緩和宗室與王室的衝突,繼而避免了夙國在這個過程中,四分五裂。
這一點透過柳溯這些年來,為夙國所做的犧牲,以及揹負的那些種種,都可以從細微處窺見。可是,也正因如此,如今的柳氏也因為宗室的立場,莫名其妙被推到了雲氏的對立面。
這是柳溯想改變的,但在現在看來,恐怕並不是柳風塵想要的。陸未聞沒有想到的是,一直以來替父親辦事,任勞任怨的柳氏長子·柳風塵,此刻正在無意識亦或者有意識地走上一條與柳溯同一方向,卻又不同的道路。
未等陸未聞再度開口,卻聽柳風塵接著道:“先生可想過,鹿呦為什麼執意要挑起宗室與雲氏之間的恩怨?”
陸未聞思量:“因為他知道,這麼些年來,「明光之變」一直都是柳氏與雲氏之間,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痕,並且時不時成為兩個家族之間傷痕彼此的利刃。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柳風塵:“而現在他想讓這傷口變大。”
陸未聞:“鹿呦想幫雲氏奪回話語權。”
柳風塵:“所以他需要證明自己價值。”
陸未聞:“也只有這樣他才能活下去。”
柳風塵:“可是,歸根結底。如今柳氏在夙國得到的這一切,都是雲氏一族本該償還於我們柳氏。無論是讚譽,財富還是地位。”
“有些東西雖是應得,但卻不能要。”
柳風塵:“既是應得,為何不能要?”
陸未聞:“因為,這裡面可能會有試探,有猜忌,有不滿,有陷阱。是毒藥,包著糖衣的毒藥。”
柳風塵:“那又為何要給?”
陸未聞:“這只是個形式。”
柳風塵冷笑:“帝王心思,真是可笑!”
陸未聞:“人心本就複雜,更何況帝王心思。”
柳風塵:“可是,如今我們柳氏所得來的這些。幾乎全是雲宸強行塞予我們,所以按照先生的意思,這個雲宸從一開始就想將我們柳氏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