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上元佳節。
這日從黎明開始,黎靜珊就一直提著一顆心。然而一直到了後半晌,整個宮裡依然風平浪靜。連前兩日下的些微小雪都已經停了,日頭出來,帶上了暖洋洋的早春氣息。
用過午飯,黎靜珊強迫自己靜心畫了兩版設計圖稿,畫完以看,卻怎麼看都透著崢嶸,她無奈地把那兩張圖紙揉了丟盡廢紙簍,進了金鑄間。她拿起幾塊金塊丟進熔爐,開始彩金的試煉。
如今在她的標本櫃裡,已經擺著五六種顏色的彩金,但距她理想的色彩還差一些。贈送希斯羅國的國禮設計圖,已經在她腦海裡,如今難辦的,這是準備實現這個設計的材料了。因此如今她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試煉金屬上。
黎靜珊看著火候把輔助金屬丟盡熔爐,再把融化後的合金取出淬火。滾燙金屬落入水中激起大片的白霧,遮住了門外的視野。
突然間院外傳來嘈雜的喧譁,人們慌亂的尖叫和踏踏的腳步聲如尖利的刀尖直刺耳鼓,也如重錘砸在她的心頭。
她一直期盼又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是宮變!
黎靜珊手一鬆,拿不穩火鉗,前端的合金噗通落入水池裡。她顧不得打撈那金塊,把火鉗一丟就飛奔出屋子,剛打算開啟院門,就聽到外頭淒厲的喊叫和刀兵碰撞的聲音。有人咚地撞在了門上。接著從門縫裡滲進來鮮紅的血液。
黎靜珊的手放過在門閂上,止不住劇烈顫抖。她靜靜站著,直到那波嘈雜喊叫停止,腳步聲遠去,她靜靜聽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開啟門。
門向裡開啟,立刻有一個身體跌落進來。後背幾乎被豁開兩半,鮮血已經在身下積成血窪。
黎靜珊閉了閉眼,從旁小心跨了過去。她往前走了幾步,岔道口前停住腳步,在心裡快速盤算著。
左邊的岔口通往西北角希斯羅國的工坊,不論方才是哪邊計程車兵,都暫時不會動外國使臣的地方,如果她奔去那裡避難,暫時是安全的。
右邊的道路通往後宮,而方才聽腳步聲,那些兵士分明是往那邊去的。
然而黎靜珊只猶豫了一瞬,就往右邊的道路奔去。她無法確定那些是哪裡的兵士,若是太子那邊的人,他如此大開殺戒,難保不會喪心病狂地對蘭貴妃下手。
她疾奔而去時,還沒想好該如何做,也不知道自己的綿薄之力能否護得住她。然而只是義無反顧的向前奔去。
守在錦繡宮門口的將士不知去了何方,大門緊閉著。黎靜珊四處仔細觀察一番,也沒見血色痕跡,她用力捶門,一邊高聲叫著,心思卻轉了千百轉:莫非不是太子要清洗宮裡,而是外面有人攻進來勤王了?那勤王的人到底是誰?
那門好一會兒終於開啟一條縫兒,蘭貴妃身邊的大宮女木槿見是她,忙一把拉了她進門:焦急道:“你怎麼此時過來了?快進來!”
“貴妃娘娘呢?”
黎靜珊邊快步往裡走,邊四處審視。卻只見宮裡的內宦宮女都不見蹤影,偌大的宮殿裡空蕩蕩的。
“別看了。娘娘仁慈,把人都遣散出去了。”木槿跟在她身後,語氣頗頗為不忿,“如今留下來的,不過是三五個對娘娘忠心耿耿不肯走的宮人,都到正殿去了。”
說話間已就到了殿上。
蘭貴妃盛妝華服,端坐在正殿的長榻上,見黎靜珊進來,意外地挑了挑眉,“別人都巴不得趕緊離開本宮這是非地,你倒是巴巴地跑來了。不是以為到了如今這關頭,本宮還能護著你吧?”
“娘娘您快離開錦繡宮,按如今的情勢,太子殿下不會放過您!”黎靜珊顧不得行禮,只大聲催促蘭貴妃。
“方才錦繡宮門外的守衛突然撤走,似乎是去增援什麼。哈。你猜的不錯。是有人勤王來了。”
黎靜珊眼眸一縮。
若是真的是勤王之兵攻了進來,那些士兵定然首先去就陛下和百官眾臣。而後宮嬪妃未必是他們顧及的物件。但卻是太子捉來做人質,或是洩憤的最好物件。尤其是他恨之入骨的盛王的生母——蘭貴妃。
蘭貴妃只平靜地笑笑,“只是如今亂糟糟的,後宮還是太子的地盤,我又能躲到哪裡去?”
“去希斯羅國的工坊!”黎靜珊決然道,“那裡是外邦工匠聚集之地,宮裡守衛輕易不去盤查那裡。而且在司珍局西北角就有後門透過去,您暫且去那兒躲一躲。”
木槿也從旁勸道,“是啊,娘娘。您就暫且去避一避吧。您尚且能遣散了宮人,讓他們各自逃命,難道您就不肯給自己留條生路嗎?”
蘭貴妃猶疑半晌,長嘆一聲,“也罷,就聽你們的吧。”
眾人匆忙往外走,才到了院中,宮門突然被大力撞開,大隊士兵氣洶洶地衝了進來。領頭的人上前兩步,暴戾的臉色帶著冷冷的譏笑,正是收執常見的太子。
“貴妃娘娘,您這是要去哪兒?趕著去與您那好兒子匯合嗎?”太子帶著冷笑狠厲道,“只可惜,他還是比本王晚了一步。”
黎靜珊心裡劇跳,原來進京來勤王的,是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