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九月二十六日,到了考核那日,所有學員都嚴陣以待。
每個人的工案上,已經擺好了工具和各種型號的金線。只等著嚴先生宣佈考題。
“以‘秋菊’為題,做一件累絲頭飾。至少要用上八種累絲的工藝,少一種扣一分。作品在九月三十日前上交。過期算棄考,考評為零分。”
嚴先生宣佈完考題,大夥兒稍微鬆了口氣,這個題目不算難,拿個及格的分數大概問題不大。
於是各自忙活。
黎靜珊很快畫出草圖,是一朵盛開的重瓣菊、花。以細絲一層層螺旋纏繞成細長花瓣,再把花瓣固定在一起,做出菊、花盛開的造型,中間嵌以蜜蠟和黃寶石做花、蕊。再以掐絲工藝嵌翡翠做了兩片葉子,做成了一朵簪花。
黎靜珊知道自己的手藝依然不算好,於是在設計上下了巧思,她以螺旋做成彈簧式的花瓣,就是為了模模擬花的彈、性,行走花瓣會隨著腳步微微顫動,仿若真花。
她想了想,又在翡翠葉子上嵌了個小小的蟋蟀。她拿著這朵金色菊、花,終於滿意地笑了起來。
做好的首飾要放置一個晚上,讓其散發加工過程中聚起的熱量,冷卻後的金飾才呈現出它最自然的顏色,這個過程叫做醒色。最後裝上插針和髮夾就算完工了。
黎靜珊把那朵菊、花頭飾放入寬眼竹匣子中,抬起頭四處看了看。
她旁邊的工案就是嶽輕姿的。那姑娘正滿頭大汗地做一朵千葉菊步搖。千葉菊是戲曲妝面中特有的裝飾,因為花瓣繁複,普通首飾倒是不常用這樣款式。
嶽輕姿雖沒有他們正規學員的考核壓力,練習也算刻苦。這丫頭原本青蔥一樣細嫩的手指,半個多月下來也磨出層層薄繭。而她做的首飾,一律都是與戲曲相關的元素。
黎靜珊腦中又閃過春滿園中商羽衣的身影。莫非這妮子來競寶閣學藝,也是為了他?
考核的作品是不允許相互傳看的。因此黎靜珊完成自己的手工後,也不好再工坊待太久,只得對她點頭笑笑,就出了天工坊。
一直到了月過樹梢,嶽輕姿才一身疲憊的回來,邊走邊揉著通紅的指尖——雖然金線柔、軟,長時間的掐編盤挽之下,血肉之軀也是受不住的。
她走到幽蘭苑,恰巧見到黎靜珊剛洗完頭髮坐在屋前,孟姝拿著一把烏檀木梳給她篦頭髮。
“你這篦梳的花樣真好看,”孟姝看著手中的梳子,問道:“烏木上嵌白銀絲,盤成喜鵲報春的花紋,是你自己做的?”
“對。那時剛開始練習盤花,手藝差得很。師傅就讓我用個器物打底,在上面盤挽造型。因為有了底託,做出的造型規整許多,而且也容易控制手腕。”黎靜珊嘴裡對孟姝解釋著,眼睛卻瞟著緩緩走過來的嶽輕姿笑。
“這話不錯。”孟姝點頭,“圖案造型是要比器物造型容易。只是圖案造型的表現力比器物造型差多了,一般都是用在器物裝飾上,很少用於首飾的。”
“怎麼不行?”黎靜珊拿過那把篦梳,“首飾中的扁方、篦梳、都可以用這樣的方式。若是戲曲頭飾,還可以加入後梁、耳挖子中。”
她對已經走到面前的嶽輕姿點頭招呼,又道,“若是怕首飾單調,在造型之外再加點點綴,比如纏一隻凸、起的蝴蝶之類,正好體現‘蝶戀花’的主題。”
嶽輕姿不笨,慢慢聽出了門道來,眼睛越來越亮,腳步越來越歡快。她往自己房中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問道,“如今是什麼時辰?留園沒這麼快關門吧?”
“不急。還有一個半時辰才關門。”黎靜珊笑應道。
“明白了!”嶽輕姿三步並作兩步的又往外走,直往天工坊而去。到了留園門口,突然頓住腳步,回眸一笑:“兩位姐姐,多謝啦!”
孟姝見她走遠,把手裡的木梳子往黎靜珊手上一塞,淡淡道:“就你愛多管閒事,還拉我陪著你演戲。快把頭髮擦乾吧,小心著風。”徑直轉身進屋去了。
黎靜珊看著她傲嬌的背影,笑著大聲說了句:“我替輕姿多謝你啦!”
屋裡傳出帶笑的哼聲,“誰要你謝。”
這邊廂黎靜珊忙著應對天巧堂的第一次考核,那邊廂阮明羽最終沒能逃過母親的命令,於九月二十八日,陪她上陳家參加陳家主母舉辦的菊花宴。
陳家經營的“榮錦齋”在京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綢緞莊,自二十多年前阮夫人陳錦繡嫁入阮家後,就是陳家三房的陳啟星接管了綢緞莊的生意,而陳夫人也順勢主持了陳家的中饋。今日的菊、花宴,正是陳夫人主持的一次旨在結交同好,籠絡感情的交際盛會。
這樣的交際宴,阮明羽平時沒少參加,不外是男賓在外堂,女賓在內院,各自吃喝飲酒,遊戲玩樂。同時該拉的關係,該結交的人脈,該商談的事宜,就在這氛圍中順理成章地辦成了。
因此京城盛行這樣的交際宴會,無論是傳統的節氣節日,還是特定日子如壽誕等,都是舉行宴會的時機。
而若是邀請的客人中,有不少的年輕男女,主人還會另安排一個互動環節,讓男女賓客們在花園相邀相見,若是有相互看對眼的,也算是成就一樁好事。
——比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