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剛過,眾學員都已齊集在天工坊中,等候先生來授課。等來的卻是祭酒郭先生,親自帶著一位新學員走了進來。
“這位嶽輕姿小姐,往後就與大夥兒一塊學習培訓,望各位相互支援,齊頭並進。”祭酒說了幾句場面話,就離開了課堂,讓嚴先生繼續授課。
嚴先生冷淡的看了那新來的學員一眼,示意她到空著的工案前落座。嶽輕姿在全場注視的目光下,揹著工具箱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走進來,到了黎靜珊旁邊的空桌前坐下。
嚴先生沒有過多的關注和吩咐,只讓各位學員開始做活兒,昨日作業不合格的,一律打回返工,那些作業合格的學員則開始下一件首飾的打造。
“今日是八月十七,若是在月底前沒有交出五件合格的作品,則本月考評成績判為不合格!”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乖乖低頭幹活。
黎靜珊低頭忙活的間隙,無意中抬頭一看,竟然看到旁邊新來的學員,在瞪著工具箱裡琳琅滿目的刻刀鑿子們發呆。那一臉的茫然好似在看一個全新的世界。
黎靜珊瞥向她的雙手:那雙手細膩白皙,玉指尖尖,保養極好,是從來沒有做過活計的、養尊處優的手。
黎靜珊的心咯噔一下。她來不及細想,那嶽輕姿就湊了過來,“哎,我問你,這些刀子鏟子到底該怎麼用啊?”
黎靜珊:“…………”這姑娘竟然把平面刻刀叫做鏟子!若是讓嚴先生聽到,會不會被直接扔出天工坊去?
黎靜珊忙抬眼四處看了看,搜尋嚴先生的身影。卻見先生站在工坊外頭,監鑰沈先生正在跟他說著什麼。嚴先生面無表情地聽著,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這個姑娘大有來頭。黎靜珊暗自警醒。
“你先別管那些工具,等下課後我再教你好好認。現在看到桌上那各色粗細的金線了嗎?用那些線盤成好看的花樣。”
黎靜珊小聲指點,並把自己做的半成品指給她看,想著先幫她應付過第一次作業再說。
“咳咳!”
嚴先生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們桌邊,以輕咳聲發出警告。
黎靜珊忙轉頭擺弄自己的作品。嶽輕姿倒是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工案前。
黎靜珊小心從眼角瞥去,竟然見嚴先生站在嶽姑娘的桌旁,給她小聲指點各種工具的名稱用法!
好吧,黎靜珊想,是自己杞人憂天了。
果然,到了酉正下學時,新來的嶽學員只盤出了一朵殘缺不全的花兒,和兩隻歪歪扭扭的小蝸牛。而嚴先生也一言不發地把作業收上去了。
等先生一離開課堂,學員們就開始對這位新學員議論紛紛,得出一致結論:這位嶽姑娘身份不簡單,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靠走關係進的天巧堂。
“真是稀奇,做工匠又不是做官,辛苦還沒地位。竟然還會有人放著貴人不做,跑來學習工匠?”莊潤清咬著一塊牛肉,“嘖,今天的牛肉煮的有點老。”
雖然滿臉嫌棄,卻不耽誤他一塊又一塊肉地往嘴裡扒拉。
“一種米養百樣人。什麼想法的人都有。”葉青夾了根青菜,“再說優秀的手工匠人,地位和賺錢一點不比做官的差,你不必妄自菲薄。”
這話是不差的。在大琅朝做官,就算是五品知州,管一個不小的州府衙門,每月月俸也不過四五兩銀子,而黎靜珊在旻州做競寶閣的管事時,單單每月的分紅就拿到了四兩銀子,跟一個州官相差無幾。
而且大琅朝對於商人工匠也沒有專門打壓,是以生意人走在路上,也不會覺得比旁人低人一頭。其風氣之寬和,但看翰林院的堂堂李閣老,也願意與阮家聯姻,就可見一斑。
黎靜珊也點頭道,“再說,我們匠人用手用心創作美好。這世間人,大多還是願意追求美好事物的。以前就曾有個皇帝,放著朝政不理,只酷愛做木工活兒,在他宮殿裡造了一整座木工工坊。”
“噗!”王敏芝把剛喝到口裡的一口湯噴了出來,“真有你說的這種皇帝?選個木工師傅做皇帝,那個國家不會就叫木工國吧?”
黎靜珊淡淡笑了笑,心想歷史上不務正業的皇帝多的是,可不止一個木工皇帝。
她給王敏芝夾了一塊肉,“所以啊,能遇上了政、治清明的朝廷,勤政愛民的皇帝,是咱們的運氣,好好惜福,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吧。”
剛剛說完,就見孟姝抬頭看了自己一眼。黎靜珊順著目光看去,見那新來的嶽輕姿姑娘端著餐盤從邊上走過,也不知道剛才那幾句話有沒有被她聽了去。
眾人暗暗吐了吐舌頭,趕緊埋頭扒飯。
王敏芝看了看自己碗裡的肉,把它夾進了莊潤清的碗裡,“姑娘我最近要減肥,這肉就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