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靜珊慌亂地退開一步,“我、我不是……”她語無倫次,覺得岌岌可危的理智瀕臨崩潰,就要招架不住了。
好在阮少爺似乎終於玩夠了。他收起那佻達邪魅的表情,微笑道:“來都來了,不上去看看嗎?”
他往山上走了兩步,回頭看到黎靜珊還愣著,對她伸出了手,“還愣著幹嘛?過來呀。”
黎靜珊定定地看著他,終於下定決心似地,把手放入阮明羽那溫暖的掌心。
“這麼鄭重其事,好像要交給我什麼寶貝似的。”阮明羽輕笑,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山上走。
黎靜珊在他身後沉默。
此時的阮明羽並不知道,他隨口一說,就直擊真相。黎靜珊交付出的,是她最寶貴的愛戀之心。
阮明羽尤自不知,輕輕捏了捏,低低笑道:“這手挺軟,還真不像工匠的手。”
黎靜珊的手指輕輕的蜷了蜷,卻沒有抽出來。她的臉色堪比漫天紅霞。
此時太陽剛升起不久,草葉間還有細小的露珠,晨風帶來絲絲涼意。兩人順著崎嶇的小路攀到了半山腰,已經能看到初升的太陽,以及簇擁在天邊的雲霞,絢爛無邊。
阮明羽站在一塊巨石邊,任由晨風吹起他的衣襟,看著遠處鱗次櫛比的屋簷,那裡是旻州城所在。
“那裡,”他伸手遙遙一指,站出睥睨天下的氣勢,“總有一日,會是競寶閣的天下!”
黎靜珊被他激出幾分豪情,她也看向旻州城的東南角,那裡是黎氏家族的所在。她凝視良久,也對著那邊大聲喊,“總有一日,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晨風把她的聲音遠遠地傳出去。黎靜珊第一次覺得酣暢淋漓,心裡裝得滿滿的,身體卻輕得似乎能飛起來。
她長長撥出一口氣,突然感覺不對,轉頭看阮明羽。
阮少爺就這麼笑盈盈地看著她,見她回神,才挑了挑眉毛,問道:“不管是要稱霸旻州,還是奪回所屬,都離不開這座山。”
他指了指腳下,“我讓人查過縣誌,這山叫‘通山’,被當地人以訛傳訛地叫成銅山,其實這裡一點銅礦都沒有。敢問黎姑娘,你要怎麼把這石頭山點石成金呢?”
黎靜珊啊了一聲,終於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考察這座礦山來的。她四處看著,邊走邊道:“當時是黎大哥帶我來的。那個礦洞不在這邊,在林木茂盛那一面。”
“那半座山馬縣令扣著沒給買,”阮明羽道,“不過根據經驗,草木稀疏的一面,通常礦石豐富。你不是很善於找石頭嗎,特意帶你來看看。”
黎靜珊沒糾結與少爺為什麼知道她“會找石頭”,阮明羽似乎對她的許多學識都能平靜對待,認為理所當然。黎靜珊也沒有過多跟他解釋,就此達成某種默契。
她仔細勘察過這些岩石,不得不佩服阮明羽,僅從“經驗”,就能判斷得八九不離十。她直起身來,對阮明羽笑道:“恭喜少爺,這些石頭夠你造一座真正的金山了。”
阮明羽神采飛揚,攬了攬黎靜珊的肩膀,道:“那接下來,就看你是否真的能把它們點石成金了。對了,你給這新飾品起個什麼名字?”
“黎璋大哥曾說過,山裡人把這些晶石叫做‘山神的眼淚’。”黎靜珊沉吟道,“我想,不如叫‘神女淚’,如何?”
阮明羽想了下,搖頭道,“眼淚這詞不好。這晶瑩剔透的石頭,倒是可以看成山神的精魄,不如叫‘神女魄’吧。”
黎靜珊折服,這紈絝在花叢裡混多了,甜言蜜語張口就來。這精魄二字果然比悲情的眼淚寓意好多了。
阮明羽笑笑,看向遠處,那是競寶閣的方向,語音微沉:“晶石首飾的設計,只能靠你。新來的那兩個師傅不行。”
黎靜珊不解地看著他。
那雙帶著些微困惑的杏眼,澄澈如小鹿。不知那撲閃的長睫搔到了阮少爺哪處癢處,他走到旁邊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你想知道,少爺慢慢講給你聽。”
“藍宇雕了一輩子的玉,雕工純熟無比,卻一直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就是因為他的設計不行,缺乏靈氣。這樣的人讓他接受新事物新材料,只怕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阮明羽拔了根草杆叼在嘴裡,“再說丁墨,那人的累絲活兒做得很細,他曾做過一套累絲點翠嵌珠頭鈿,在京城賣出了這個數。”他豎起三個手指。
以黎靜珊如今的認識,拿不準是多少,小心翼翼地問,“三百……三千兩銀子?”
阮明羽笑了笑,“三萬兩。”他吐掉草梗,摘了片葉子在指尖揉著,“就是個性太過不羈,恃才傲物,說話太得罪人,而且酗酒。”
黎靜珊眼神微凝。飲酒過量,會慢慢麻痺末梢神經,讓指尖手感不那麼靈敏。因此酗酒對於精細手工匠人來說是大忌。
阮明羽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明白其中要害。嘴角微微上揚,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他說好酒才能刺激他的靈感。因此他的作品也是大起大落,最近兩年都沒聽說有什麼佳作。我猜,他這次是在總號呆不下去,被流放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