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靜珊扶著母親回到祠堂老屋,黎靜玦立刻跑了出來,看著黎夫人通紅的眼睛,先瑟縮了一下,小心拉著黎靜珊的衣角,問道:“姐姐,怎麼樣,你們借到錢了嗎?”
他見黎靜珊搖頭,小嘴一癟,幾乎要哭了出來,“那……那怎麼辦?明天那些人就要來了……”
黎靜珊急忙掩著黎靜玦的嘴,看了看旁邊的黎夫人,才道:“不是還有半天嗎,沒到最後時刻,總還有辦法的。”
她抬頭看了看天邊絢爛的晚霞,輕輕地道:“明天,總會有希望的。”
黎靜玦看著姐姐平靜的臉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三人吃了一頓沉悶無比又索然無味的晚飯,黎靜珊見母親精神不佳,又安慰了她幾句,就張羅一家人早早歇息了。
黎靜珊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睡。她雖然在家人面前強裝鎮定,不過是因為她如今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得撐著這個家。若是連她都露怯了,家裡另外兩個人,只怕就要崩潰了。只是明天如何應付那些人,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只知道一點,那些高利貸既然跟二房曹氏有關,今日他們沒借到錢的事只怕那些人已經知曉,明日這個賬是無論如何賴不過去了。
黎靜珊心中焦躁,翻來覆去直到三更天也沒有睡意。她翻身坐起,正要下床去倒杯水喝,卻聽隔壁母親的房門響動。她怕母親若知道她這麼晚也沒睡著,又要焦心,趕緊坐在床、上不動了。
屋外月光很亮,黎靜珊恰巧能透過視窗看到外面。她看著黎夫人慢慢地走了出去,正好奇母親要去哪裡,卻見黎夫人回頭看了這邊一眼。
她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倏忽躺倒下來,不讓母親發現。心裡升起個荒誕的念頭:莫非母親要半夜潛逃?
這個念頭一起,黎靜珊後背即刻冒出一層冷汗。怎麼會這樣……?
她呆了片刻,才否定這個想法。黎夫人雖然懦弱,卻心地善良,絕不會就這麼拋下弱女幼子一走了之。
那麼……她這麼晚出去幹什麼?
黎靜珊忙又坐起,往窗外看去。就見黎夫人走到門外不遠處的歪脖子樟樹下,把一條白綾搭上了樹幹……
“娘!”黎靜珊驚叫了一聲,衝了出去!
黎靜珊衝到黎夫人身邊時,正堪堪阻止了她把自己的腦袋往繩圈裡套。她把黎夫人半拖半抱拉了下來,兩人都跌倒在地。
這時她才長長喘出一口氣,滿心的焦慮突然化作濃濃的怒氣噴薄而出。
她騰地站起來,對黎夫人高聲道:“娘你怎麼這麼狠心!你這樣一死了之,眼前是乾淨了,我跟小弟怎麼辦?你要讓我們單獨去面對那些黑錢莊,讓那些惡人把咱們都拉去牙行賣了嗎?”
黎夫人也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娘也沒有法子啊,娘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一把抱住黎靜珊,哭道:“不會的。我死了,那些人就不會再糾‘纏你們了……”
黎靜珊冷笑道:“您怎麼這麼天真。您不在了,他們一句話讓咱們母債子償,您說是我跟了那人伢子走呢,還是讓小弟去呢?就是我跟他們走了,小弟還這麼小,他怎麼活呢?”
黎夫人一聽,哭得身子發軟,把黎靜珊摟得更緊,“不會的,不會的……娘去、娘跟他們走!不會讓你們……”
黎靜珊心底一酸,眼淚也嘩嘩流了下來,靠在黎夫人懷裡哭得不能自已,“娘……娘你不能、不能這麼狠心!你不能丟下我和小弟啊——”
兩人就這樣抱頭痛哭,直到月亮西斜,黎靜珊哭得累了,才漸漸止住了淚。
她扶著母親慢慢走回屋裡,又不放心地勸慰道:“娘,千萬別再做傻事了。只要人還在,就萬事都有希望。”
黎夫人看著長女平靜的面容,眼中光彩熠熠,讓人不由自主跟著鎮定下來,她微微點了點頭,把手指豎在唇邊,“輕點聲,別吵醒了小弟。”
黎靜珊一聽,終於放下心來。母親已經懂得顧及考慮旁人,就不會再尋死了。
她躺回床、上,看著窗外滿地銀白色的月光,心裡也漸漸亮堂起來。黎家絕情至此,是完全厭棄了他們這一支。今後的生活,也只能靠自己一點一滴地掙出來。既是如此,她除了這個姓氏,也不再與黎家有任何瓜葛!
有了這樣的決斷,心裡放鬆下來,她一頭扎進夢鄉,一覺睡到了天大亮。
翌日,黎靜珊把母親和小弟安頓在裡屋,自己收拾乾淨齊整地坐在正屋裡等人。
待到那日的刀疤臉和瘦高個再次尋上門來,她施施然站起迎了出來,“兩位大哥,我們母子的家境你們必定也清楚了,這屋子不屬於我們,屋裡的東西就是搬空了,也值不得二百兩銀子。這錢,我們實在是還不起。”
瘦高個冷笑道:“沒錢?沒錢咱們就要人!。”
黎靜珊平靜道:“自然不會再讓兩位大哥白跑一趟。那契約是我娘籤的,母債子還,分所應當。我願代我母親,跟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