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程兩指夾住拂塵。
杏黃道姑衣袂翻飛,青衣少年氣定神閒。
道姑很少這麼惱怒過,但也很少惱怒之時並無暴戾之氣。少年一如既往,泰然若定。
陳程輕聲說:“你是女魔頭,我怎麼能教誨你?我並不是佛陀,我不是來度化你的。道長,既然你要決鬥,陳某奉陪到底。不過現在時間未到,地點不對。不若我們再走走。”
李莫愁將拂塵收回來。若非她沒有暴戾之氣,這一掃也不可能這麼輕易被陳程拿住。
在李莫愁想要回答之前,陳程忽然說:“問人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痴兒女。李莫愁,你可知道情為何物?”
李莫愁嘶聲說:“我不知道?天下沒有人比我更知道。”
這是李莫愁最喜歡的詞,她也自覺是她一生的寫照。她若不懂情,又怎會陷入情網,不能自拔。所以她此刻是無比的憤怒。
陳程重新向前走去:“若是天下只有你最明白,而你又這麼愁怨。那情就是如此苦的東西嗎?那詞中所謂的歡樂趣還在?”
李莫愁本想暴怒呵斥對方,但是她發現她無法辯駁。若是其他人,她根本不想辯駁,哪怕是武功比她高十倍,又如何?可比起她來,陳程才像是魔頭。
這個魔頭一直在窺見她心中的軟肋。這個魔頭一直在誘惑她,誘惑她不要再當魔頭。
想到這裡,她堅定心志,語帶嘲諷地說:“是嗎?那你說說,情為何物?”她想著只要陳程說出來,她總有辦法找到對方的破綻。說話不同於比武,她一時反駁不了,又不會死,晚一點再說就是了。
只是陳程並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說:“這有點複雜,我也不太明白。”
李莫愁聞言先是一怔,而後便是大怒。陳程在耍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問題,卻用來耍她。
陳程又說:“剛剛我們不是見過一對情侶,那就是世間情侶的縮影,既然現在還早,不若我們繼續逛逛,看看天下的情侶是什麼樣的?我們不看那些甜蜜的、歡樂的,就看負心漢……又或者負心娘。”
李莫愁本來略有意動,不過聽到最後,卻又惱火起來:“什麼負心娘?”
“剛才你也看到了,有負心漢,自然也有負心娘。”
陳程已經到了前面,朝她招招手:“走吧,女魔頭。”
兩人此刻倒是稍稍對對方放鬆了幾分警惕,順著大街小巷,走在臨安街頭。
不多時,便又遇到一對情侶的爭執。不過是兩個普通人,以兩個人的身手,想要接近偷聽卻是再容易不過。
只聽女的說:“阿哥,我爹說了,只要一百兩就可以迎娶我。你若再不給彩禮。張癩頭家的可就給了。”
男的說:“可我沒有啊,你讓你爹再寬限一段時間,我有了一定給他。”
女說:“你不是已經存了五十兩了嗎?你就不能先拿出來給我爹?否則,他憑什麼相信你一定會來?我都十七了。”
男說:“可是我爹病了,等著錢救命啊。”
女咬牙說:“我娘給了我一根簪子,我回去找給你,你拿去賣了,然後買一根樣子差不多,但便宜許多的。錢先拿去給你爹治病,然後去給我爹彩禮,好嗎?”
男說:“不行,那是你孃的遺物,我不能這樣。”
女說:“可不這樣,你還娶不娶我?”
男的沉默一陣,抱頭說:“不行,那你孃的遺物啊。”
陳程小聲問李莫愁:“若是男的放棄了,你會不會當他負心漢?”
李莫愁沉默一陣,說:“這個還好吧?算不上。”
陳程又問:“那你覺得他們之間有情嗎?”
李莫愁這次倒是答得很快:“自然是有的。”
陳程說:“這就是情了。世間有情人多得很,而最大的阻礙是世事。世事難料說的就是這個了。走吧,我們去尋下一對。”
李莫愁卻攤開手:“我沒有帶夠錢,你借給我一百兩。”
陳程眉頭一挑:“你想給他們一百兩,玉成好事?可天下像他們這樣的人何其多也,你管得過來。”
李莫愁狠聲說:“天下的負心漢……負心人那麼多,我也殺不過來。只管遇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