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掌櫃的一切反應似乎都在那人的意料之中,因為當初老者聽這個故事的時候,一樣是氣的不能自已。
於是,葉掌櫃便聽那人問道:“很難受是吧?可這根本還沒完。小何就是被他拐騙的嬰孩之一,因為害怕,小何總是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可是,他便以為小何是想記住他的模樣,以便長大了報仇。於是,他把小何的一隻眼睛戳瞎了。”
“這人真的是……只是……”
“你是想問,為何要獨獨留下一隻眼睛?他倒是想全部弄瞎了,只是,他發現小何的手很纖細,修長,特別適合做賊。於是,到底是忍了下來,教小何如何偷竊。這倒也罷了,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利,他還給小何規定了任務,那就是每日必須偷竊到一定數量的銀子,或者等價的物品。”
“如果偷不到呢?”葉掌櫃緊張地問到。
那人有片刻的沉默,似是不忍告訴葉掌櫃真相,但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道:“若是完不成任務,那人便會折斷小何同伴的手或者腳,要麼就毒打小何一頓。於是,為了不讓同伴被毒打,也為了活下來,小何開始拼命地盜竊。直到被一戶富戶抓住,毒打了一頓後丟給了衙差們。衙差將小何抓進來的時候,他的雙腿已經斷了,那隻偷玉器的手也被人挑斷了筋……”
聽到這裡,葉掌櫃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也許,從被花拐騙開始,小何的命運便已經註定了沒有好下場。
“你也別感傷了,要說進來這裡的,誰不是犯了事啊。小何這樣,大家也沒多想,原本以為他不過是因為犯事被人傷成這樣的。哪知,當大家都聽說了他的故事後,都開始同情他。連衙役們都不再為難他,並且同意幫他尋親”
“那,那找到了嗎?”
“前段時間,城裡的慈幼局不是組織了一次小型的尋親活動麼?據說來自京城的康夫人大力資助,將慈幼局裡兩百多名被拐騙嬰孩的特徵一一寫了,發往附近的各個鄉鎮。就在那次,衙役們也幫助小何報了資訊。哪知,還真把小何的爹孃給尋著了。”
葉掌櫃便道:“那剛剛是他爹孃尋來了?”
“是啊,尋來了。”
“那為什麼還哭得那麼慘?”葉掌櫃好奇地問道。無論如何,那哭聲聽起來都不像是喜極而泣。
雖然再次重逢是在大牢裡,但總比一輩子見不著的好,又或者像他這樣,身陷囹圄,卻還不知道孩子在哪裡呢。
聞言,那人也不反駁,只是自古自地說道:“由於受傷嚴重,漸漸地,小何的傷便越來越嚴重了。等到大夥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就在剛剛,他的爹孃終於從外地趕到了大牢。但是,卻沒有見到記憶中可愛活潑的兒子,只看到一個已經脫了人形、只剩下一口氣的小何。見到日思夜想的爹孃,小何便對他們說,爹,娘,帶我回家,我不想待在這裡了。說完,小何便離世了。”
重逢之日,永別之時。
這樣的痛,無論是誰,也許都難以承受。葉掌櫃這才明白,難怪那哭聲那麼淒厲,那麼絕望。
“你為什麼這麼清楚這個故事,你又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個故事?”
“那我問你,你為什麼願意聽完這個故事,你又為什麼這麼憎恨花子?”
兩人互相問著對方。
半響,葉掌櫃便道:“我的兒子才剛出世就被花子拐去了,至今下落不明。”
誰知那人也道:“我今年四十了,從小便被花子拐了。我只知道我的家鄉是一個在春天會開滿小黃花的地方,開的漫山遍野都是,很美。”
也許是為了安慰對方,也許是為了自己,葉掌櫃突然道:“這樣吧,我們不管誰先出去,都幫對方尋親。”
那人輕嘆了一聲,這才說了句“甚好”。
兩人又互相道了姓名,說了些尋親物件的特徵,這才開始沉默。
但葉掌櫃不知道的是,他住的這個房間實在是特殊,幾乎都是空著的。偶爾來一個人,也是好酒好肉的伺候著。過不了幾天,人就出去了。
那人自是觀察了很久,這才得出了這個規律。也就是見葉掌櫃是一副書生打扮,滿臉正氣,這才耐著性子說了一個牢裡發生的真實故事給他聽。
不過,這只是為了做一個鋪墊而已。
他,也想自己的爹孃了,更不想重逢之日便是他離世之時。嚴格說起來,他說的都是真的,並沒有欺騙葉掌櫃。
除了,除了誰先出去這句話。明擺著,葉掌櫃會比他先出去。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堅定了他這個想法。
幽美齋裡,蝴蝶有些忐忑地望著正在梳妝檯打扮的伏五娘,心裡說不出的恐懼。
無他,只因現在已經大半夜了,伏五娘卻沒有睡覺的意思,反而坐在鏡子前梳妝打扮起來。要是一般的打扮倒也罷了,這一次,看得出來她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