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間屋子的確是整個大牢最乾淨、整潔、舒適的房間,甚至,葉掌櫃睡的也不是那亂糟糟的稻草,而是實實在在的鋪了稻草的床。
但是這一夜,葉掌櫃卻徹底失眠了,幾乎一夜未眠。
透過這次的事,他現在算是徹底清醒了,什麼都抵不過一家團圓。這十多年來,之所以一直留在珍寶齋,過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為了與顧惜惜的一段舊情,也為了更好的生活。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不過是笑話而已。
說到底,他是為了自己。
因為他害怕面對世俗的目光,害怕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所以他不敢去尋找自己的孩子。顧惜惜還可以說自己妥協是為了家族和聲譽,那麼他呢?
他純粹是為了自己。
“如果,如果可以活著走出去,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去尋找我那苦命的兒子。”葉掌櫃喃喃地說道。
葉掌櫃不知道的是,他在大獄的這一夜無眠。大牢外面,還有好幾個人和他一樣。無論是顧惜惜還是姚無雙,無論是秦夫人還是伏五娘,無論是顧伯還是唐想又,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就是在這一夜,顧惜惜和姚無雙仍舊將希望寄託在秦夫人身上,天真的以為只要到了明天,銀子一湊夠,葉掌櫃就能被放出來了。但她們不知道的是,秦夫人根本連一兩銀子都沒去湊。
就在這一晚,秦夫人和周媽媽商議後,周媽媽連夜去了大牢,說出了秦夫人憋在心裡許多年的話。這話成功地埋葬了過去的那段情,使之再也不見天日。
也就在這一晚,盛裝打扮的伏五娘也來到大牢,對葉掌櫃說出了自己埋藏在心裡多年的秘密,勇敢地做了一回自己。
今夜過後,每個人都會開始自己新的命運。
午夜時分,大牢裡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哭聲,在這深夜裡顯得尤為恐怖。葉掌櫃原本就沒睡,只是閉著眼睛思考問題,自然也聽到了這哭聲。
只是,這哭聲聽起來這般絕望,讓他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在心裡預感著要發生什麼。於是,就像牢裡其他屋子裡的犯人一樣,他站了起來,隔著門縫朝外張望。
但是,根本沒有人來向他們解釋。一陣騷亂之後,大牢又恢復了寧靜,並沒有如葉掌櫃預感般的發生什麼。
他有些徒勞地走回到床邊,坐了下來。
只是,他隔壁的房間裡卻突出傳來說話聲:“哎,這樣也好,這樣也好,總算是在離世前見到了。”
這聲音充滿了蒼涼,無奈,卻又包含著一絲絲的滿足。
鬼使神差地,葉掌櫃便接過了話頭問道:“你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是嗎?”反正睡不著,又無所事事,與人聊聊也可以,至少可以證明他還活著。
兩人雖然互相看不見,卻並不妨礙交流。在這裡住得久了,有些人已經懶得說話了,或者說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了。但葉掌櫃隔壁這位,顯然不屬於這一類人。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不過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想知道麼?”這聲音怎麼聽,都像是上了年紀的人。
葉掌櫃便道:“如果你願意,還請賜教。”反正都睡不著,聽聽別人的故事,也算是一種經歷了。
聞言,那老者便道:“這事說來話長,你真的想聽嗎?”於這位老者而言,這事具有非凡的意義,這是他入獄以來第一次同獄友說話。
“我也不知道何時能夠出去,又或者,這輩子都出不去了,你說我有沒有時間?”葉掌櫃自嘲到。在他心裡,他覺得自己這次是出不去了。
又或者說,與其讓顧家散盡一千萬兩家財,他寧願自己出不去。這個情,他實在是還不起。
反正他爹孃已經知道了那個孩子的存在,就讓他們誤以為自己滿世界去找孩子去了吧。
聞言,那老者便道:“剛剛那絕望的哭聲,是小何發出的。你剛來,不知道小何是誰,但這牢裡大半的人都是知道的。這孩子,實在是個命苦的,打小便被花子拐了出來。”
聞言,葉掌櫃嘆息了一聲。
“要說那花子也真的是喪盡天良,並不是一般的花子。將嬰孩拐騙出來後,卻並不急於賣出去,而是將其打殘弄瞎,然後帶著他們出去乞討。所以,被他拐騙到手的孩子,不是斷手斷腳就是瞎眼,甚至還會被灌啞藥,為的就是騙取過路人的同情,多乞討一些銀子供他揮霍。”
聽到這裡,葉掌櫃氣得渾身發抖。
在他看來,像康糠那樣的花子已經是不可饒恕,可是,像這個花子這樣的又該怎樣處理?拐騙嬰孩已經夠可惡了,為了一己私利,居然還殘忍地弄斷嬰孩的手腳,讓其便成殘疾人。
要是讓他遇到,不管自己是否打得過,他一定會拼了命地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