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奴從未見過蘇瑾瑜這麼清麗脫俗的一面,她彎腰在梳妝檯前一番擺弄之後,與著方才那狼狽的樣子,相差甚遠。就連昨日在浣衣局的她,都與眾不同。每次見她,都會有不同的驚喜。
半掩的門扉,擋不住那繾綣的陽光溫柔的傾灑進屋內,照亮了大半個昏暗的廂房。柔光慵懶的撒在星奴的腳邊,一切黑暗在它面前,無處遁形。
蘇瑾瑜的身影已經出了老遠,待她抬起眼瞼的時候,整個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她一人,不由得伸長手臂圈住了自己的肩膀,好不容易有人打心底感到自己的存在,她一旦離去,一切便不復存在,孤寂、清冷依舊,肆無忌憚的淌過她的心底。
這是個多情的秋天,蘇瑾瑜在去清雲廂房的路上,微微抬起下頷,讓陽光照亮在自己的面頰上,暖暖的,讓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被陽光照的有些慵懶的她,全然忘卻了一件事。這裡是永和殿,而她所處的位置正好是在殿門的不遠處,幾個宮女見了去,立馬放下手中正在清掃的掃帚,朝著蘇瑾瑜的方向緩緩走來。
“姑姑……”她們相識一眼,輕聲問候了聲。流轉在眸間的亮光摻雜了些許的鄙夷之情,因為清雲的關係,她們自然而然的厭惡起這個踢她去西宮的女子,厭惡她這一副淡漠的表情。
姑姑?清雲不是喚自己去她房的嗎?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莫不成是因為自己去的晚了,她等不及就出來尋找自己了。當蘇瑾瑜垂下頭四周尋覓清雲的身影時,怎麼也沒有找到她來,那麼那些宮女口中的那聲‘姑姑’是朝著誰喚的。
滿臉的茫然,蘇瑾瑜驚駭的頓時轉過身去,險些就撞了她們與自己挨的很近的身子,“你們……你們方才說什麼來著?”
宮女稍稍有些呆愣,她是在裝傻嗎?昨日皇上的聖旨宣遍整個皇宮,她哪有不知的道理,硬是裝作如此,只為了再享受一次眾人俯首的模樣嗎?
一時間,她們中間無人上前回答蘇瑾瑜的提問,其中有個年紀較小的宮女顫巍巍的從隊伍中走了出來,福了福身,恭敬道,“姑姑莫非是糊塗了不成?昨日皇上的聖旨告知奴婢等人,清雲姑姑因翫忽職守被遣到西宮十二所,然姑姑便接替清雲姑姑重管永和殿。姐妹幾個見了姑姑,自然要問聲好。”她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出口,在提起清雲的時候,顯然停頓了幾分。她能感受到來自其他宮女的寒氣,使得她不敢在往下說去。
僅僅是這番話,就讓蘇瑾瑜驚恐的睜大了瞳孔。這就是他口中所說的懲罰嗎,將自己推向更深的懸崖,就是為了自己不被別人欺負嗎?
淚水溫熱了眼角,她的笑,在別人的眼中異常的恐怖,可自己心中卻是無邊的悽楚。臉頰上流淌著兩行清淚,害怕自己逃跑,害怕自己犯錯,所以他選擇用這個方式更好的捆綁住自己嗎?
這個她連姓名都不知曉的男子,這個她習慣呼喚他為叔叔的男子,因為一句‘衣食無憂’的言語,困了自己在這個深宮之中。
“姑姑……”方才那個宮女在看到蘇瑾瑜的笑臉時,不由愕然的盯著她,十分的尷尬和不悅,看她絲毫沒有收住的意思,連忙輕聲呼喚了她一聲。
“不要叫我姑姑,我不是……我不配……”眼眸頓時鋒利的掃了她一眼,依舊笑魘如花,可她的心卻在滴血。
清雲,清雲,為何你不解釋呢?當時你的離去定是為了星奴一事,到底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可我還要接收你現在的一切,你讓我情何以堪,讓我如何去撫平你那顆被傷的千瘡百孔的心呢?
眾人還沉浸在蘇瑾瑜淒涼的笑聲中時,她提起裙襬瘋狂的奔向清雲的廂房。她要問去討個解釋,為何不反駁,不辯解就這樣忍受了這莫名的罪罰。她清楚的記得,還有一年她就可以離開了,她怕自己害了她,害的她永無出宮之日,這才是她心頭真正的煎熬和苦楚啊。
當她氣喘吁吁的停留在門前時,她平了平胸膛中的那股氣,來不及斂去額頭上的汗水就推門而入。
從地面上被激起的灰塵矇住了她婆娑的淚眼,她滿腔的悲愴都來不及宣洩,整個人便呆愕在了原地,清雲去哪裡了呢?
廂房內,收拾的乾淨整齊。乾淨的讓蘇瑾瑜莫名的害怕,她記得清雲最愛的胭脂總會擺放在臺前,如今去了哪裡?她總是習慣將那些凋落的殘花撿回來晾曬成乾花如茶,淡淡的花香味依然縈繞在鼻前,可她人又去了哪裡?
面頰之上是流淌不息的淚水,滴落在她每走過的腳步前,滾燙的惹起不少塵埃。
經過梳妝檯前,蘇瑾瑜的步子突然頓住,那生輝的銀簪和溫潤的玉牌安靜的擺放在最顯眼處,下面還有一封信。
她以為清雲有太多的怨言和不甘,可空白的信紙又代表了什麼,安之若素嗎?
指甲狠狠的戳破了單薄的信紙,幾乎是要扎入自己的膚肉之中。那雙靈動的眸子早已被滿心的悲涼所取代,自己到底處在一個怎樣的局面。
本來就沒有痊癒的身子,在經過這番傷心和打擊之後,再也堅持不住雙腿一軟就栽倒在地上。冰涼的地面使得她滾燙的面頰慢慢的有了涼意,接近於死亡的氣息。渙散的眸光直落落的盯著門扉,絕望的閉上了雙眸。
這裡是地獄嗎?無邊的黑暗,圍繞那讓人窒息的氣息,整個人不斷的在往下掉,深不見底。那雙手揮舞著,似乎想要抓住能夠讓她站穩的東西。
任憑她嘶啞了嗓子,都沒有迴音。
她難過的別過頭去,接著湧上心頭的便是那無盡的痛楚,緊閉的眼眸更是妄想想要睜大,好看清這裡到底是個怎樣的地獄,為何不見那殿上的閻王。
夢中的景象突然變得明朗起來,黑色褪盡,映入她眼簾的是凌雲,他正厲聲說著此生此世不許她離開皇宮半步,就算死也別妄想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