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錦說道。
不光心中的不踏實,連帶在身體上也是不踏實。就連落座卻是也只坐實了半邊屁股,雙手放在膝蓋上,儼然一副孩童犯了錯,要被爹孃教訓的模樣。
凌錦看到劉睿影這般怯生生的模樣,也只是輕微勾了勾嘴角,並未出言擠兌,也不曾嘲笑。右臂使力,撐起自己的上半身,而後拉開案几下的抽屜,拿出兩個精巧的酒杯,擺在劉睿影面前。
“詔獄中的確是沒什麼人喝茶。”
凌錦說道。
“總提調此言何意?”
劉睿影問道。
劉睿影改口說道。
凌錦頓生笑意,還朝著傅雲舟打了個響指。
“另外,我更喜歡別人叫我夫人。總提調這三個字聽起來冷冰冰的,我不喜歡。”
“凌夫人!”
凌錦說道。
隨即從傅雲舟手裡拿過酒罈子,又從懷裡揪住絲帕的一角,將其抽了出來,先將整個酒罈子上的浮灰塵土擦拭了乾淨,然後墊在指甲下面,一點點的扣開封泥。
傅雲舟會意,匆匆走出“三長兩短堂”,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去而復返,雙手捧著一個酒罈子,看上去已經極有年份。
“這壇酒是剛剛推翻了皇朝後,劉景浩送我的。以前放了多少年不知道,但從五王共治算起來的話,怎麼也有幾十年了吧?人或七十古來稀,這壇酒定然是要比七十年長得多。”
劉睿影看著凌靜的動作,暗地裡長嘆了口氣。
半邊屁股坐在榻上的感覺著實不好……一半軟綿,一半懸空著沒有任何支撐。久而久之,卻是懸空的那半邊變得冰涼,軟綿的半邊變得酥麻。
這種開酒罈的方法,最難受的卻是旁觀者。
對於酒罈上的封泥,武修們通常都會用巴掌拍開,而讀書人們通常都會然酒肆中的店傢伙計代勞。像是這般用指甲去扣,要等到何年何月?
沒有女人不愛美,凌錦也一樣。
這美七分靠的是先天孃胎中生出來的模樣,剩下三分卻是靠著日後的打扮與保養。凌錦自然算是在孃胎中醞釀的極好,出生便是甲等。但紅顏易老,誰都抵不住這歲月的煎熬。
“榻就是要靠著才舒服。椅子是用來做的,榻就是用來靠的。”
凌錦一邊扣著封泥一邊對劉睿影說道。
那所謂的:“駐顏”藥丸或許還有點用處,但葉老鬼的後半句話完全就是胡扯。無非是想借此讓凌錦少走動,少出門,省的天天纏著他看無病之軀。
醫者雖然仁心,但也不能將這仁心化作濫觴。葉老鬼也立志要懸壺濟世,放著那麼多疑難雜症不去解決,天天被這女人纏著要青春永駐算是什麼事兒?
相比於死,凌錦更怕老。在容顏最盛時死去,要比年老色衰時老朽要精彩的多。故而在她年輕時便天天纏著葉老鬼這位名滿天下的神醫給她看診,把脈,開藥方。一個沒病的人天天纏著郎中,即便是神醫也會受不了。
最後葉老鬼給她胡亂擬了個方子,用的都是些極為常規的滋補藥品,讓她搗碎後搓揉成藥丸服用,可以拖延青春的逝去,起到駐顏的功效。同時還告訴她,不要多走動,儘量歪斜在榻上,一次保證體內血脈經絡能夠上下暢通。
未曾婚配之人自稱夫人,已經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人能感覺到脈搏的跳動,能感覺到血液的流速,但卻弄不清感情的緣由。一個剎裡會有成千上萬個想法閃現,但它們都遭受不起任何,也不想面臨任何。凌錦便就這麼與它們乾耗著,待油盡燈枯後,一切都被澆熄,所謂的掙扎也就自然而然的死去。
不過深居簡出的這麼多年,凌錦的身材竟然絲毫未曾走樣,倒也是難得!她心中想當然的認為是葉老鬼的方子起了作用,實際上卻是因為她大部分時間都斜靠著,也不曾有什麼勞累,便不會有太大的胃口,由此吃的也少,就能始終都保持如一。
葉老鬼本以為她不會聽信,沒想到凌錦不但信了此言,而且一信便是好多年……以至於在中都查緝司中都只知詔獄有十八典獄,不知十八典獄之上還有一位提調總長。
不過葉老鬼只知看身體之疾,不知醫女人之心。聰明如凌錦,當然知道這紅顏必老,青春終逝,無非是想給自己脆弱的感情中,多留下些經得住風雨,熬得過寒冬的念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