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夜月色不錯,剛好晚上吃的多了些,有林兄陪著散步消食,倒是我的榮幸。”
林家院後的小花園不大,佈置的也極是簡單,幾株榕樹,幾處假山,一汪池水,一處涼亭,一潭正慢慢敗落的秋荷而已。儘管如此,卻也比南豐城中曾家的後園好上許多。
兩人一行而去,繞過假山池水,入了涼亭,林昭慶抬起袖子,拭淨了美人靠,這才邀請八娘落坐。
等八娘坐了,他也在相連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一時誰也沒有說話,惟有那滿天的清輝灑落在兩人的身上。
林昭慶嘆了口氣,道:“中秋節,八弟是趕不上回南豐城與家人團聚了,不如就讓我盡地主之宜,八弟那天想怎麼過?我去準備。我早先就讓人在城中最好的酒樓裡訂了雅間,到時候只我家人,還有你們幾位一道去。我娘前些天還唸叨著,說是你一人在外,怕你念著家裡,想過來看你,只是又怕打攪你,因此才沒敢過來。”
“林兄也真是,我在府上本就叨擾了,嬸孃既想過來尋我說話,我哪敢辭的,嬸孃是長輩,我原就該常去說話的,只你也知道,泉州話我不是太聽得懂,又怕嬸孃也聽不懂我說些什麼,這才不敢總往嬸孃面前湊的。”
其實林昭慶他娘雖然不知道八娘其實是個小娘子,但看她一表人才,又聽林昭慶說家世了得,心裡就存了幾分喜歡,且八娘看著十分和氣,對她一個原是窮苦人家的沒見過世面的婦人也極是尊重,若不外出,用了早飯,總會去給林家二老請個安,這原是八娘作客人的本份,可在林家的二位老人看來,一個官家小公子,還是蔡大人的義子,能如此謙遜有禮,絲毫不因他們是商戶的身份就有所怠慢,這就難得了。
林昭慶的娘還總在他耳邊唸叨,說也不知哪家小姐有福氣,能嫁給曾家八郎這樣出色的兒郎呢,可惜他們林家沒有閨女。林昭慶的爹便笑老婆子:“便是咱們家有閨女,人曾家八郎,可是咱們敢想的?”
唸了幾次,林昭慶的心裡總會有異樣的感覺。可每次聽這樣的話,他心中有隱隱的竊喜,總覺得他其實離八娘很近。
只這一刻,天上月色如此之好,他卻覺得這月色竟是如此惱人,覺得她離自己遠的很。
“林兄,今日的事情辦的順利吧?”八娘打破沉默,笑道。
林昭慶“嗯”了一聲。
今日從永興出來,林管事就與他提過與八娘之前擬定的合作事宜。
林管事是個好管事,所談的,自然是站在慶瑞的利益上該說的話。
不錯,這一次慶瑞是肯定會和八娘合作的,可是到了明年底,他們有自己的船隊,可以採購自己的木材,等船隊載著木才歸來,遠比跟著八娘合作,拿永興的貨做生意利潤要大的多。
若只站在生意的角度,林昭慶自然會同意林管事的意見。若是明年的木材原料確實有足夠的利潤,那麼他們的船隊出海後,同樣採購木材壓艙,他們又有內陸的銷售渠道,確實再無必要與曾八娘合作。
林昭慶知道,作為一個商人,這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是能夠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可是他本能的就對這樣的選擇有抵抗。
他知道,八娘在碼頭的茶肆裡既然能敏銳的說出,這次是他的一個機會,那麼她定然也想得到,這機會卻會破壞他們之間之後的合作。
而且他能想象出,若是他插足木材原料的市場,對八孃的打擊將有多大。當初蔡大人勸他別先忙著涉及外海的生意,雖說為他考慮的成份居多,但其中未必沒有為八娘作想的意思。
同樣的貨,他的成本遠低於曾八孃的成本。也就是說,在木材的原料供應上,曾八娘根本沒有資格與自己競爭。
若慶瑞只是自己的,他當然不會中止與八孃的合作,可是慶瑞不是他一個人的,若他放棄明顯的利益,並且沒有任何說得過去的理由,而堅持與曾八娘合作的話,他也將會失去整個慶瑞商行裡所有股東們的信任。這是他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八弟,你會怪我嗎?”
原本正看著月亮出神的八娘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
轉過頭,才發現眼前那原本還只是少年的男子的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既是這樣問她,林昭慶便已做出了選擇。
八娘倒突然生出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輕輕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