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心道,我堂堂一個古典傢俱的設計師,國際上拿過獎的,從小便在古典傢俱世界裡耳聞目染二十多年,若論款式,這幾個盒子雖精緻古樸,卻也當真入不了我的眼,不過這雕工卻見工夫,漆法在大宋,也極稀奇,所以才“不恥下問”呢。
可這種有點兒臭屁的話卻不能說,便拿出她招牌的笑,眉眼瞬間彎成上弦月:“老丈,您買的這些盒子,雖精緻不凡,其淡雅之處,非一般妝奩可比,然認真說起來,卻也不算上等,我倒覺得雕工更精湛,漆法也很有趣呢。”
這些飾盒,用的是少用的素漆作為底色,自然很是淡雅清新,極為特別,那老丈來了興致,捻著鬍鬚得意笑道:“小娘子倒是識貨的,要說老身這些盒子,款式沒什麼新奇,雕工雖好,也不是沒有人能做到,不過這漆法,不是老身自誇,還真……小娘可知為何老身這不起眼的盒子,要賣的這麼貴?”
八娘取了個不大的首飾盒,也不開啟,只拿在手中細細品看,雖只用了素漆,卻也是油光發亮,有如絲綢一般瑩潤,而手感,更是細膩瑩潤。端詳了半響,十娘方道:“惟這漆法,繁瑣複雜,極費工夫而已。不過,我有一事不明,可否向老丈請教?”
那老丈早已瞪大眼睛,見問忙不怢道:“你說你說,小娘子只管問,只要老身能說,必不隱瞞。”
那也就是有不能說的了,八娘一笑:“老丈放心,手藝可是你吃飯的看家本領,我自不敢問,但問老丈,你這些盒子,用素漆雖然清新淡雅,可若是用墨青,霞紅,杏黃,綠紫諸色為料,豈不更能顯這漆法不凡?若是用我說的幾色,再配上精絕的畫工,鑲嵌上硨磲琉璃玫瑰等相宜的寶玉飾物,便這小小飾盒,也能盡顯金碧輝煌之氣,就是放在最上等的寶器店裡,也不失色,老丈為何單用素色?”
“這……”老丈原來看著十娘發亮的一雙老眼,瞬間黯淡下去,苦笑道,“非是老身不用,實在是……”
說到這裡,老丈轉了話題,對八娘笑道:“難得小娘子小小年紀,竟識得老身這手藝,若是小娘子不棄,小娘子手中拿的那盒奩,便送給小娘子吧。”
老丈一言未盡,八娘自知人家有難言之隱,也不免強,可就此走了,她卻實在捨不得,二十一世講的是“以人為本”,這話可做多種解釋,然有一點卻是根本:人才難得。
思即此,八娘便笑道:“老人家賺些辛苦錢,我哪裡好意思真要你送,這盒子我買了,不過卻有一個不情之情,老丈若是願意,能否告訴我你家住哪裡?日後若是有問題,想找老丈夫討教,也是便宜。”
見老丈夫沉呤,八娘也覺得自己冒昧了,不由然歉道:“老丈匆怪我莽撞,實在是對老丈這手藝敬服的很,所以才心生結識之意,我家四哥最是喜歡研究這些,倘若我把這盒子拿回家去,他見了,必然心癢難耐,想要結識老丈,介時我若說不出來,四哥必定失望,所以才冒昧問老丈尊姓住所,並無其它意思。”
那老丈暗自哂笑,臨老了,倒成了個怕事的,他如今流落到此處,離家鄉十萬八千里遠,別人知他姓甚名誰?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再說這小娘子看起來也不過十歲許,又能起什麼壞心?如此一想,老丈概然一笑,道:“老身姓喬,小娘子稱我一聲喬老丈便是,如今落腳在城東一處姓王的人家,租了間屋子過活。不過我盡日晚間皆在此擺攤,小娘子的兄長若是尋我,只管晚間來此處夜市便是。”
八娘也不多言,拿了那老丈要送她的盒子,叫了七娘過來,付了老喬六百文錢,便拉上幾人告辭而去。
曾家老四曾子進此時正在屋中讀書,突然間連打幾個噴嚏,真真莫名其妙,這氣天漸漸熱起來了,他沒受風寒啊?
曾子進同學對天氣的疑問暫且不說,離了老丈那貨攤老遠,七娘才忍不住抱怨:“八妹妹,你花了足六百文錢,買這個沒用的盒子做甚?”
“是呀八姑,回頭祖母知道了,又該罵你。”黌兒也在邊上嘟噥道。
八娘笑的眉眼盡展:“九弟說了,要送給母親做生壽賀禮呢。也是我們一點心意不是?七姐,你可是覺得我買貴了?”
“是貴了,”一直在邊上裝樹樁沒吱聲的五郎此時才彈了一下她的頭,“剛有客人問那老丈,他可只問人家要了四百五十文。再說那老丈也說送你了,你便要付錢,也不應多付吧?還說什麼喜歡就值這個價,哥平常瞧著你倒是精明,不是那麼窮大方的人,這回怎犯糊塗了?”
八娘大搖其頭,問一邊一直沒吱聲的覺兒:“覺兒,你可曾見八姑糊塗過?”
“不曾。”覺郎一手抱著大疊團扇,一手拿著八娘買來的一包百索等小物件,老實淡定的答道。
“就是,還是覺兒瞭解八姑,”八娘揚了揚小臉,嘉許道,又把那奩盒遞到七娘的手中,“七姐姐你細瞧瞧,這奩盒可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