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夕陽下,宋辭晚與周凌濤談話,摸約持續了兩刻鐘。
最後,周凌濤說:“宋盟主,這仙島凝實之後,倘若當真能夠就此開放,老朽也願留守九州,留守鎮妖關。”
這個決定符合周凌濤先前的話語,但邏輯上雖然不難理解,情理上卻仍然顯出幾分震撼。
畢竟,真正的修行者往往都要與天爭命。
周凌濤身為武者,就更應該如此了。倘若不爭、不搶、不奪、不奮勇上進,他又怎麼可能修成武聖?
武聖,可不是廟裡唸經的和尚!
至於周凌濤所說的“年紀大了要個安穩”之類的話語,信一半就好。
宋辭晚道:“大都督,這仙島雖有詭物之嫌疑,但若不親臨一觀,一切皆是未知。萬一島上真有長生機緣……或者不說長生,只說延壽千年萬年,大都督若是不去,以致最後錯過了機緣,當真不會後悔麼?”
周凌濤頓時哈哈一笑,道:“那島上若真有延壽機緣,想必也不是去了便能得到,必然要經過無數鬥爭。”
說到這裡,周凌濤頓了頓,又道:“其實,過後若有老夥計能夠延壽成功,從那島上走出來,那時候,我瞧瞧人家還有千萬年餘壽,再瞧瞧我自己,垂垂老朽……嘿,倒也真不一定就不會後悔。”
他嘆了聲,道:“但是鎮妖關中,總要有人的。此島若開,使天下真仙武聖盡皆入島,那九州本土豈不空虛?老朽我半輩子都耗在這鎮妖關中了,是真不想臨了臨了,反倒成了翫忽職守的那一個。
行百里者半九十,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這一步了。便只當是求全此生,後世不論罷!”
說著又笑:“當然,那也是因為這仙島中,危機難辨,收益與危險未必成正比,不划算,賭不得。
不然,這天上若當真有壽元掉下來可以給人撿,那老朽我又豈有不撿之理?只不過,這不是沒有嘛……呵呵呵。”
他笑著笑著,一團人慾洩露出來:【人慾,先天真我境武聖之猶豫、忐忑、釋然,七兩七錢,可抵賣。】
情緒不重,似輕飄飄一團柳絮,卻又穩穩落了地。
這位武聖,也當真是個妙人。
比起修仙道的七玄真人,又或是塵仙怒仙之流,走武道路線的周凌濤,卻反而更要豁達通透許多倍。
某些人數千年的道經白唸了,不如這位守關為國,戎馬倥傯。
宋辭晚於是便也笑了,她道:“天上不會掉壽元,但卻會掉落一次治療機會。不為別的,只為敬大都督此刻道心澄淨,堅定無疑。”
說著,她抬起手,指尖白光驚鴻一現。
胎息通聖法被施展出來,落在了周凌濤身上。
周凌濤出於武者本能,其實是想要閃躲的,但他顯然躲不過。
而在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東西以後,他心下先是一喜,緊接著立刻按捺住情緒,凝心定神,飛快進入到抱元守一的狀態中,開始配合此刻胎息通聖法的治療。
為武聖療愈暗傷,對此刻的宋辭晚而言,其實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此前她治療過的修為最高的武者,也只是宗師級的晚粟與覃嵩。當然,這不是說宋辭晚沒有治療武聖之能,只是此前尚未有哪位武聖值得她出手而已。
周凌濤的身體,讓宋辭晚清晰體驗到了什麼叫做危如累卵,又重若千鈞。
人身三百六十大竅,周凌濤足足打通了三百一十顆。
這三百一十顆竅穴便好似是三百一十座熔爐,熾熱的熔爐遍佈在他周身各處,將他的血肉、經脈、精神、氣血……一切或有形或無形,從實體到精魂的所有物質都聯絡在一起。
熔爐熊熊燃燒,不停吞吐煉化,使周凌濤的血肉精神都進入到一個神而又神的奇妙狀態,達成某種神秘的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