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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看了華鈺一眼,微點頭道:“好,曹大人提議甚好,唐海若是輸了,願往雄山做華先生的僕人。”唐海嘴裡說著話,心中卻在暗想,這個似曾相識的華鈺原來不是公門中人,而是隱居在千里之遙的湖廣辰州,他如何跑這兒來了呢?待我試探他一下,遂近前拱手拜揖:“先生高雅,唐海若是志敗,能在雄山陪襯先生左右也是萬幸。但……唐海雖寡聞,天下名山卻都知道,只是不曉這雄山是什麼山,能引得鳳凰棲枝不捨離,天龍回潭不願飛,想必定有非凡之處!”
那華鈺本也識得唐海,只是不想與他說話,因此一直微微帶笑,默默做記並不言語,現在唐海近前問話,只得放下筆起身還禮,侃侃言道:“雄山者,身臨絕頂俯千巒,確是辰陽第一天。詩云:千嶺列錦屏,孤峰入漢霄。浮雲山間饒,景象自驚人。唉!可惜殊勝無限隱林叢,千百年來無人誦。華鈺不才,不知前世行了多少功德,換來今生環抱勝景之福,幸哉幸哉!”
眾人聽了都個個讚歎雄山美景,唐海聽得華鈺聲音,頗覺耳熟,猛然想起此人就是一年前漢中南沙河畔林中夜遇的奇人。只因當日夜深,雖有月光,畢竟暗淡,沒有看清臉面,所以剛才一直沒有認出,現在聽了聲音,再仔細辨別容貌,果是馬笑。
奇怪,馬笑今日怎麼更名華鈺了呢?江湖上傳言此人行蹤不定,無名無姓,穿行山林時,你若問他姓名,他或自稱高峰。走在河畔時,你若再問,他又更名江滸了。倘若身處花叢中,復有人問,他或自稱花樂。清晨一覺醒來,他身心舒暢,也許又姓舒名暢了。總之,此“自然人”無有行蹤,無有定名,隨心隨性,無人能尋。當年大笑光宗皇帝時,正因他騎在馬背上大笑,人問其名,他隨口說是“馬笑”。自此以後,官府才以此名為據追捕,江湖上不明就裡的人也都誤以為他姓馬名笑。
“自然人”常隨意境取名,前日意欲點化曹印,故隨口自報姓名為“華鈺”,意“化愚”也,曹印不明就裡,以為此人姓華名鈺。
唐海暗想:他既然不在大家面前顯露真相,我也假裝糊塗,只做忘了他姓名一般,乃笑道:“原來是南沙河畔夜遇的故人,華鈺先生近來可好呀!”
自然人見唐海認出了自己,心中暗自叫苦,幸好唐海未呼真名,或許,他有意不揭穿我,又或許,他當真忘了我的姓名,自然人暗暗慶幸,笑回道:“華鈺尚好。”
段七、山勇等人都在納悶,哪知道葉陽口無遮攔,跳起來對狼霸大笑道:“哈,原來大哥誆人,他說那晚遇到了江湖上神秘莫測的馬笑,原來是這個華鈺。”
唐海沒法堵住葉陽的嘴,只得暗暗著急,自然人一時尷尬,也只有仰頭呵呵而笑。
曹印大驚,難道“華鈺”就是在大別山救了母親的馬笑?怪不得他知道母親今年七十六歲了。曹印目光緊盯身邊的“華鈺”,見他並不否認葉陽的話,再才慌忙跪拜道:“原來先生是救母恩人,請受曹印一拜。”
荊家兄弟大驚,荊悝道:“恩師,當年大別山救師奶,照顧師奶兩個月,又給師奶五十兩銀子的人就是他?”
曹印道:“正是。”
“自然人”趕緊扶起曹印道:“曹大人不可行此大禮,當年救令堂乃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曹印起身道:“這幾日怠慢先生了,慚愧,先生何不早說,好教曹印報答先生大恩大德。”
“自然人”笑道:“小事一樁,曹大人切莫掛懷。”
眾人聽了,方才明事情緣由,方青擺出大拇指道:“仁者愛人!”羅空頷首道:“無相佈施,不圖回報,真菩薩也!”王善亦點頭道:“好一個善士,天下幾多修行人都難做到這一節!”梟龍、段七、阿拉太、柳甲等人也都個個點頭讚賞。
大家都在稱揚馬笑,曹印臉色徐徐泛青,漸漸神色肅然起來,荊悝怪問道:“恩師,怎麼了?”曹印心情沉重,再拜道:“先生大恩大德,曹印終身不忘,但,曹印不敢因私恩而忘公義、因親情而廢王法,先生大賢,然國法不可廢,君令不敢違,敢問先生有何囑託,曹印一定照辦不誤。”
眾人大驚,都聞曹印以法為命,執法如山,未曾想他竟然連救母恩人也要抓!
曹印朝荊悝使了一個眼色,荊悝會意,拉著荊鞅來到聖賢堂外道:“二弟,你速下山,去城裡找知州李新大人,請他調派七八個快手前來逮捕馬笑。”
荊鞅道:“好,我剛才還以為恩師會因私亡公呢,心怕他一時心軟廢了國家法度。”
荊悝道:“怎麼可能,恩師以法為命,不是徇私之人!”
荊鞅喜道:“我這就去。”說罷轉身匆忙下山。
“自然人”呵呵笑道:“大人要抓我,我亦無話可說,但求一條,大人志敗後記得去雄山照管我那美如仙境的家業,雄山乃上天賜予蒼生的一塊明珠,你等千萬不要負了上天美意哦!”自然人笑了一陣又扭頭朝唐海道:“還有你!”
曹印道:“先生放心,曹印並非無信之人。”唐海也道:“唐海若敗,定上雄山。”
葉陽喝道:“曹印,你果真要抓他?”斯仁道:“你這人怎麼如此無情無義,人家救你老母,你卻要抓人家?”王雨高叫:“連恩人都要收捕,你圖的是什麼?”眾人七嘴八舌,紛紛指責曹印。
羅空勸道:“曹大人執法如山令人欽佩,可是馬笑雖是朝廷通緝要犯,卻是你的恩人吶!”
曹印道:“大家指責的是,我也不想做個無情無義的人,但在曹印心裡,惟法最貴,惟君最尊。”
方青止住六鬼,道:“要論忠君愛國,曹大人真乃典範,方青雖然人稱東儒,與大人比忠君,不及萬分之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