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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川香樓。
金子頭戴綠巾,身著蘭裙,站在櫃檯後笑迎前來飲酒吃飯的每一位客人。
哥哥被斬後,金子獨自一人靜靜地呆在房內三天,第四天強打精神上街找活幹,找了四五天,終於來到這家川香樓做了個雜役。
天色已暮,吃飯的客人漸漸離去,只剩下十幾個夥計,金子和其他兩個姑娘彭麗莎、吳玲正在洗碗,其餘的男夥計都在忙碌著收拾座椅。金子剛來酒樓找事做時,掌櫃的單樹苓答應每月給三百文工錢,如果生意好,還可以另加十到一百文。這一個月來,酒樓生意天天火爆,金子暗暗高興,心想這個月應該可以拿到三百五十文以上的工錢了。
“心中有什麼喜事,看你樂滋滋的,莫非想著工錢了?”背後傳來彭麗莎的聲音,彭麗莎將洗好的碗放進廚房,整了整圍裙走出來跟金子聊天。
金子笑道:“我才來,沒做多少事,能有幾個工錢,莎莎姐,你在這裡做的時間長了,工錢應該不少吧?”
彭麗莎自嘲道:“做事多有什麼用,掌櫃的哪能給我們這些下人太多工錢?他不想方設法扣你的就是菩薩了。”
金子怪問道:“不是說好了,生意好時自會給大夥多發一些嗎?掌櫃的難道不講信用?”
彭麗莎冷笑道:“你呀太幼稚了,讓掌櫃的多給你一文錢,他就像死了老媽一樣心痛!金子妹妹,告訴你,天下商人個個都是三鬼。”
金子不解:“三鬼?什麼三鬼?”
彭麗莎笑道:“這都不知道,就是吝嗇鬼、精靈鬼、吸血鬼唄!”
金子默不著聲,對彭麗莎的話半信半疑。
“麗莎姐,你還少說了一鬼哦。”另一個幫工丫頭吳玲也過來湊熱鬧:“天下商人還有一點,都是色鬼,咯咯……”
“對對對,還是吳玲妹妹說得全面,”彭麗莎朝吳玲豎起大拇指,先是讚賞一番,繼而又調侃道:“因為吳玲妹妹長得漂亮,所以嘛,感受最深了,哈哈。”
吳玲翻了一個白眼:“我呀哪比得上金子妹妹,金子妹妹一來,那色鬼再也沒有糾纏我了。”
聽了吳玲之言,彭麗莎好像突然想起什麼,輕聲問金子:“對了金子,掌櫃的有沒有對你……他可是個色鬼,哪個姑娘長得漂亮,他都要打主意,幸好掌櫃娘子梅英是個母夜叉,他才不至於太過放肆。”
金子笑了笑:“沒有呀,掌櫃的對我很好。”
吳玲說:“一定是梅英管得嚴了,不然那老色鬼不會這麼本分。”
金子試探著問二人:“兩位姐姐這麼一說我好害怕,掌櫃的真的有那麼壞麼?”
吳玲笑道:“天下做掌櫃的哪個不壞?你小心點就是,不要像我……唉,你記住千萬不要單獨跟老色鬼呆一起就是了,特別是不要跟他出去應酬,要是他請你吃飯飲酒,十有八九是圈套。”
“快回去,掌櫃的來了。”彭麗莎遠遠看見單樹苓和梅英從外面匆匆而來,趕緊與吳玲散開,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子邊上。
金子來這裡剛滿一個月,期間單樹苓多次色眼咪咪地看著自己,還約自己出去吃酒,金子雖然年幼,但是從與任寶、陳倫地周旋中也已經懂得些風花雪月之事,對單樹苓的意圖早已瞭然於心。今天彭麗莎和吳玲的話,讓金子更加確信單樹苓就是一個卑鄙下作的掌櫃。
“大家輪流到樓上來領工錢,”身高不足六尺,胖墩墩的單樹苓對眾人說了一句就朝樓上走去。梅英跟在後面,走到金子身邊時,斜著眼睛偷覷了一眼這個新來的姑娘,輕輕“哼”了一聲,一臉的鄙視。
待梅英走遠了,吳玲冷冷地道:“真是個母夜叉,把個武大郎當寶貝似的看管著,誰稀罕!”
彭麗莎聽了抿嘴竊笑了幾聲,道:“在你眼裡是武大郎,在人家眼裡是西門慶呢!”
吳玲哼了一聲道:“像她那樣又矮又醜的女人,見哪個男人都是西門慶。”
彭麗莎忍不住咯咯咯咯地偷笑起來。
眾人依次上樓領取工錢,下來時多有神情憤然的。輪到金子時,單樹苓拿著賬本道:“上月初八遲到,扣十文。初九客人投訴你,扣二十文。十一洗碗打破飯碗一個,扣二十文。十五幹活時與吳玲閒話,扣十文。十九掃地不乾淨,扣五文。二十七與客人拌嘴扣十五文。一共扣八十文,這是二百二十文,你點點數吧。”單樹苓遞來一堆銅錢放在桌上。
金子沒有去拿,靜靜地問道:“掌櫃的,打爛一個碗也就值三四文錢,為何要扣二十文?再說與客人拌嘴是因為……”
金子還沒說完,旁邊的梅英厲聲喝問:“到底是你一個下人說了算還是掌櫃的說了算?”
金子瞥了一眼單樹苓,見單樹苓低頭不語,而梅英則趾高氣揚的斜視自己,一副君臨臣下的傲氣顯露無遺。金子雖幼,膽氣十足,暗思:“你如此高傲,我今天就氣死你。”金子假裝很害怕的樣子,雙手從桌上拿過錢,也不數,怯怯言道:“當然是掌櫃的說了算。”
梅英見金子如此模樣很是得意,“哼”了一聲,刻薄地罵道:“那還放什麼屁?”
金子小聲道:“可是掌櫃的不是說過,要多給我發幾百文工錢買首飾麼?”
金子此話一出,單樹苓冷汗直冒,那是幾天前單樹苓哄金子時許下的諾言,金子雖然知道那是單樹苓的誘惑,沒有當真,並不上他的當,但是卻記住了這話,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梅英聞言大怒,隨手操起手上的賬本朝單樹苓扔了過去,正打在單樹苓臉上,撒潑道:“你這個千刀殺的,到底揹著我給了她們多少銀子?”梅英邊說邊撲過去抓撕單樹苓,單樹苓一把推開梅英,亦罵道:“你這母夜叉撒什麼潑,我幾時給她們錢了,只不過為了哄他們好好幹活,隨口說說而已。”
單樹苓、梅英夫婦二人在樓上哭鬧廝打,搞得轟轟烈烈的,樓上樓下站著十幾個夥計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家一個個懵在那裡,誰也不敢進去探查究竟。
金子悄悄退出房間,下了樓,收拾好自己的衣物,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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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悽悽,埂疇茫茫。秋殺影鑾,寒搴孤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