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從容走上臺階,在門外叉手再向渭州九老問安。
他道:“張師,諸公,有新熱飯菜,可否撤換酒宴?”
張泰道:“可。”
“等下。”康惠丕奇道,“李大,你不知我等眾人手握你入學的薦權?”
“知之。”李寇道,“然若諂媚結交者,只怕諸公也瞧不上,何況,我若有才能,考較而得機會,那是堂堂正正,見別人也不必低頭的事情。”
“也是。”康惠丕語氣稍稍一陣冷淡,道,“我看你心思都在做官……”
“古來讀書人,幾個不為做官?”李寇淡然道,“我做官,養千餘人,雖謗而無怨,何況我求學,本便是為功名。”
這話一說,張泰也遽然張目。
此言何必說出來呢?
這廝性格也太桀驁了些。
康惠丕大笑:“你倒是愛說實話。”
“我曾在學府外請問,不見有一個讀書人,說不為功名的。求學而從宦,本也是正理,不比一心治學者低賤。我觀史書裡,聖人遊列國,而為求一理想地治理;儒者,本便是出世治世之大學問。墨者,兼愛非攻以求天下太平,遂有墨攻天下。法,出於儒,而發達列國,商鞅強秦,李斯仕秦,有大名傳世……”
“你且等一下。”劉敏衷驚道,“何故只看暴秦,而忘稷下學宮?孟子講學,荀子傳道,此盛事也,你小小年紀,怎地只顧看秦之一地,莫非忘卻暴秦三世而亡?”
“秦固然三世而亡,那麼有稷下學宮之盛的強齊,又傳幾世?”李寇請教道,“先生請教我,若秦暴而三世亡,強齊又經幾世。”
劉敏衷啞口無言。
他是儒,但不是為逞口舌之快的腐儒。
李寇昂然道:“以我觀之,儒者,修學問為儒,治世者,也為儒。我既從官宦,未少求學之心,諸公又何必笑我?試問諸公倘若有出世之機,誰人能推辭?莫說宦海兇險,因此乘桴浮於海,我且年少,惡風兇浪並未曾見過,怎肯起遁世之心。何況,求學者,學海無涯,艱難困苦不知凡幾,比之宦海兇惡也不遑多讓,何必要抗拒。”
“老夫只一句,這廝十句等著。”康惠丕失笑,“罷了,你但有本事,只管考,只操辦得一手好飲食,且先拿過來。”
李寇回頭直往廚下,被週三郎兩口子迎面攔住。
週三郎罵道:“大郎何必與諸公起口舌之爭?大好男兒路便在腳下,暫且低一下頭……”
“周兄為我好,我心裡知道。”李寇笑著道,“然,張師一番好意,一是拿自己的名聲作賭,如此之大恩,我若坦然受,於心何忍?何況,這些夫子並不與我為難,他們只怕我一個年少得志的人,壞了張師名聲。”
張娘子怒道:“我看你只是想得太多。”
“哪裡是想得太多,只是不願張師為難。”李寇道,“無妨,何況我本身便未想過投機取巧進縣學……”
“你且慢!”週三郎駭然,“倘若讓你只入縣學,岳父何必如此費心神?”
李寇更奇怪,難不成可以繞過縣學?
“縣學者,修小學,那是把蒙童教育到正經讀書的道上,你何必在去縣學苦熬?”週三郎歎服,“你這廝,大事不含糊,小事不清楚,你心裡,竟是怎麼認為我朝科舉的啊?”
李寇撓頭道:“不是縣學考州學,州學考鄉試?”
“李大,你莫要說自己是讀書人了。”週三郎無語。
原來,宋代的科舉並不是明清時代那樣的科舉方法的。
最高的殿試,其資格是透過省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