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著幾個蕃人來的,是縣衙的弓手頭兒。
李寇看過諸多古裝劇,只以為宋代的縣衙,也是有“捕快”這個職業人。
早在平涼縣,姚平康告知他有捕快二字他還當果真是這樣。
如今到了潘原,他才知道姚平康所說的“捕快”乃是捕手、快手的合稱。
且,民間與書中可是沒有“捕頭”這個職業的。
在宋代,捕手與快手都統稱弓手。
這不是拿著弓箭的人,而是在縣衙裡做事,沒有俸祿也沒有身份的公幹,也就是吏員。
尋常縣尊點名,只呼弓手某,而若是弓手頭兒,民間稱為“頭牌”,堂上直呼其名也可以,叫“捕頭”也行,這也只是在西陲北方等地的稱呼爾。
哦,所謂頭牌,並非李寇理解的那種頭牌兒。
捕頭,與捕手快手一例,平時只穿便裝,幾乎沒有工服,有一身廂軍打扮已很好了,分辨他們的身份只有一種,便是腰間懸掛的縣衙製造的腰牌。
弓手頭目的腰牌自然是最好的,因此尊稱一聲頭牌也挺好。
潘原的捕頭,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黑瘦的臉高瘦的個子,腰間掛一面腰牌陪襯一條鐵鏈,一把黑鐵尺子塞在腰裡,又懸一口手刀,是在潘原作捕手十數年,慕容彥達到時見他神態恭順,便找了個由頭,打跑了原來的捕頭,把這人提上來作個每月能多從縣尊手裡拿走一百二十大錢的總頭牌。
李寇拱手道:“趙捕頭。”
捕頭連忙叉手弓著腰道:“李郎君。”
李寇笑著道:“勞煩趙捕頭跑一趟,晚些時候尋趙捕頭吃酒。”
趙捕頭臉上露出些微的笑,恭敬地說道:“不敢吃李郎君的請,小底有幾分薄錢,請李郎君吃酒。”
李寇溫和道:“大姐病情可緩解了嗎?此腰椎之痛病,須靜養才好,莫可為糧食,反加重痛處。”
趙捕頭愁從中來嘆一聲說道:“勞煩郎君掛念,好是好,只是……”
他往左右看兩眼,似乎不願在這裡說話。
李寇知他有事,這些時候倒也與這人結交一場,算得上有底線的一個人,也提挈了一把,至少慕容彥達把拖欠弓手的錢發了下去,趙捕頭落了許多人情,他心裡自然感激。
李寇也見他渾家帶著孩子前來取糧,背不得多少麥子,仔細問他時,篤定是腰間的毛病,便開了藥贈些緩解的手法,又教了不必花錢的妙招,兩人十分對他感激。
有此兩件事,趙捕頭自然待李寇親近了很多。
只今天才是他頭次這麼遲疑猶豫。
必有大事求。
李寇道:“若此時有事,趙捕頭自去忙,閒暇來尋我便是。若無事,在裡頭先坐一時片刻待見了這幾位,我再與你敘話,可好?”
趙捕頭感激道:“郎君真是,真是,灑家未見有待人可親如郎君的……”
“什麼話,慕容兄豈不和藹?我前天還聽弓手兄弟們說,慕容知縣真是萬般和藹,十分可親,可別忘了他待你們的情分。”李寇一笑把話拐了回來。
他不懼慕容彥達排擠,這些弓手卻怕他打壓。
趙捕頭感激更甚,深深彎下腰,道:“郎君真是精細,小底知道了。”他指著那幾個蕃人說,“他們是原上下來的,託了慕容三郎的情,才得以見郎君的。”
慕容三郎,也是潘原的一個老快手了,據說,祖先曾在唐朝就從高原下山,在渭州生活,但始終未改本色,如今慕容家在城外已有部落,三五十口人夾雜在宋人的中間,算是半個宋人。
李寇看那幾個漢子,紅臉膛穿著油膩發亮的衣服,左衽,頭上打著辮子,肩膀上搭著一條褡褳,苶呆呆看著他,發黃的牙衝他亮著,只是笑。
“遠道而來,很辛苦吧?”李寇拱手道,“來即是客人,請。”
他的態度很讓那幾個蕃人奇怪。
宋人裡尋常人家見了他們,當面懾於他們的兇惡,大抵少有人敢直啐面目,背後少不了有一聲“騷蕃子”,這李大郎可是渭州有名的人物,他怎如此的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