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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長空落日 (2 / 2)

這樣一連幾日,白天對雷德貴嚴刑拷打,晚上就將他拷在牢房。每天進出牢房,虎娃都要把李磊的十八代祖宗從頭到尾罵一遍。李磊咬牙不語,只是對付雷德貴,他要急於問出口供向上級請功,心想:等我收拾完了雷德貴,再慢慢來炮製你也不遲!

這天下午李磊又在廣場上毆打雷德貴,忽然探子來報,虎娃掏出牢房,不知去向。李磊大怒,罵道:“混賬,大牢堅固無比,他怎麼能逃脫,一定是有人顧念舊情……”他瞪了一眼王興會,心想:這時山上還有很多人不服我,不宜樹敵太多,這事暫且不理,咳嗽了一聲,說:“派人四處尋找,務必要找到!”他一解衣領,將鞭子摔在地上,說:“今日就先到這,將他押下去!”

兩人將雷德貴往牢裡一扔,揚長而去。雷德貴一步步匍匐著往前挪,他好像一輩子沒有走過這麼長的路,腰胯間就像斷了一樣提不起勁來,膝蓋骨又好像碎成了渣渣,稍微彎曲一下就能感覺到碎骨往肉裡扎。他掙扎著坐在一張凳子上,閉著眼睛,微微顫抖,不一會兒,眼眶裡豆子大的眼淚滾出來。

他想著這些年在山寨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疏忽,想著一年前病逝的妻子,想著孩子早已經在外成家立業,心中嘆氣想道:唉,就算我還了這幫泥腿子的吧。當年他們造胡家的反,我就該死,後來在花椒壩被抓,又撿回一條命,這些年,算是白賺的了……右手慢慢從椅子背後掏出一把匕首,雙手穩穩地托住刀柄,將刀尖對準了眉心。尖銳的鋒芒逼得他雙手不住顫抖,他狠狠地盯著刀尖,心裡喊了聲:老婆子,我來了……

王興會在大牢前觀察了兩天,見晚上都有好幾人持槍把守,這天白天,他趁李磊等人又在外面逼問雷德貴的瞬間,悄悄溜進大牢,將虎娃放出,讓他從後山趕緊走。第二天一早,他和兩個押解計程車兵一同前往大牢提審雷德貴,便想找機會再救雷德貴,誰料到一開門就見雷德貴以及自盡身亡。

李磊氣急敗壞。人雖死了,但沒有口供他便無法向上峰邀功,更顯得他辦事粗魯,不講法度。他無奈只好下令將雷德貴棄屍荒野,不準任何人埋葬。

王興會心中不忍心,這天乘著月黑風高就要來收屍,不想正發現易老伯已經先到一步,將雷德貴入土為安。

王興會說道:“那天在大校場,你為什麼不讓我動手。”易老伯說:“孩子,那天劍拔弩張的架勢你也看到了,他們有二十條***,一動起手來,就是手足相殘,哀鴻一片啊。”

王興會默然,隔了一會,又說:“那眼下,眼下我們如何是好?該怎麼應對。”

易老伯傷心地說:“走,走吧,還在,你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帶楊曦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別回來了。”

王興會鼻子一酸,說道:“那你呢?”

易老伯說:“我,我沒有幾年活頭了,你們走吧,都走,叫虎娃也帶著黃玲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

當晚,王興會辭別易老伯,回到自己家中,將隨身東西包好兩包,東方剛一見白,他便從後山小路一路而下,眼看快到黃玲兒茶館,只聽得茶館裡一人嚎啕痛哭:“玲兒,你醒醒!你醒醒!玲兒,是誰害了你時誰這麼狠毒啊?”

王興會大吃一驚,推門而入,只見黃玲兒身上被打了七八個彈孔,血液流了一地,早已經凝固。虎娃見了王興會進來,發瘋似的抓住他,問:“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啊!誰能告訴我啊”但黃玲兒既然開不了口,自然就沒有人知道答案了。

王興會撿起彈殼,說了句:“是MP18***的彈殼!”

正在這時,鄧錦凡拄著柺杖走了進來,哭道:“二哥,虎娃,是李磊乾的,是他乾的,今天凌晨,他帶了人匆匆從板橋飯店衝過,還問了哨卡的哨兵,問你可有沒有透過,他們一定是猜到你要從後山小路回家,所以從前山來堵截你,但想不到這畜生,竟然向黃玲兒下手,天殺的李磊!天殺的李磊!”

虎娃大喊一聲,哭暈過去。

王興會和鄧錦凡兩人將他救起,也不投板橋飯店,兩人看準一條偏僻山路,趁著路上行人不多,急匆匆往前趕去。看看走了約兩個時辰,已經脫離連天山範疇,這才找到路邊一處草谷堆裡,將虎娃和黃玲兒放下。

王興會在虎娃背上推拿半天,虎娃幾次悠悠地醒轉,又撲在黃玲兒身上哭得死去活來。鄧錦凡和王興會都感悽惻。鄧錦凡輕聲勸道:“虎娃,黃玲兒已經去世了,你不要太過傷感,眼下咱們還離山不遠,就怕那畜生派人追來,咱們還是將黃玲兒入土為安吧?”

虎娃泣不成聲:“沒了,一切都沒有了!”他本是孤兒出身,從小受盡磨難,連天山杜剛、王興會等人做主後再沒有人欺負他,他心中好生高興,對山寨盡心盡力,遇事向前。後來又得到黃玲兒垂青,成家立室,心想從此以後不再是孤家寡人一個,憑著兩人一股幹勁,好日子指日可待;此刻看著懷裡的黃玲兒身軀都已經涼透發硬,滿身的血汙已經凝結成塊,心中傷痛便如洪水潰堤,難以抑制,原來這一切終究只是一場泡影。

鄧錦凡也是眼中垂淚,說道:“一個權字,竟能矇蔽人的良心至此,這畜生黑心爛肺,必遭天譴。”他本來最是老實本分不過,這時候想到李磊不念同鄉之情下抽這樣的毒手,口中連名字也不願意再叫李磊。

只見虎娃慢慢止住哭聲,一字一句地說道:“遭天譴?我不要他遭天譴,我不要天譴他,我在這裡對天盟誓,此生此世,我虎娃定要抓住這潑賊,一寸一寸碎碎地割他,我要他不得好死!”

他聲音大變,竟像地低下傳來一樣。王興會、鄧錦凡一看,只見他眼中噴火,嘴邊流出道道鮮血,片刻只間,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王興會心中不忍,想要岔開他悲傷,走上前去,輕輕扳過虎娃肩頭說道:“咱們還是先將黃玲兒埋葬了,再慢慢想辦法找李磊報仇……”

虎娃一把將王興會甩開的手,冷冷地說道:“我虎娃的事情,不要任何人操心,害我愛妻之人,不但李磊一人,從此連天山就是我的死敵,將來我必定要一一屠戮殆盡,才洩得了我心頭只恨。”說著一聲不響,抱起黃玲兒,走出草堆,一拐一拐地朝南走去。

王興會心中一怔,隨即明白虎娃是怪罪自己和杜剛等人沒有設法阻止慘劇發生,心中自責不已,只聽見鄧錦凡追出去喊道:“虎娃,虎娃,你,你這是去哪裡……”

虎娃頭也不回,喊道:“你們不要來!”王興會見他身上也受傷不淺,抱著黃玲兒屍身十分吃力,也趕上前去說道:“你,咱們慢慢商量……”

虎娃突地轉身,託在黃玲兒身下的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把手槍,對準了王興會和鄧錦凡說:“誰再上前一步,不要怪我無情!”

兩人只得目送他慢慢地遠去。經過這事,虎娃性情大變,不再相信任何人,後來在在黔北被程瞎子所救,這才死心塌地投降了烏蒙山,後來人性泯滅,到處打劫殺人,手段殘忍,不分老幼,成了為禍一方的巨寇悍匪,一直到1959年才被解放軍剿除。

王興會和鄧錦凡兩人愣在當地,王興會問起鄧錦凡有何打算,鄧錦凡說:“我世居這裡,又有妻兒老小,況且腿也殘廢了,常言道落葉歸根,連天山不管歸何人管轄,都是我桑梓之地,也是我葬身之所。你言語上對那畜生也有衝撞之處,你千萬不可以再回山,你快去追趕楊曦,帶上他遠走高飛,走得越遠越好!”

王興會握著鄧錦凡的手,眼中垂淚,說:“咱們這裡一別,不知道何時還能相見。”

鄧錦凡嘆氣笑道:“好大哥,你是年輕有為之人,天下之大,還有很多事情等你去做,待到將來你們掃蕩山河,叫邪魔外祟無處遁形,到那時咱們再好好相見!”王興會一聽之下,頓時胸中長了一口長氣,他用力點頭答應,兩人執手大笑,依依不捨分別,就在田埂上坐著,暢聊這些年來所見所謂的奇人佚事,直到中午。

兩人都覺得肚中飢餓,王興會起身附近去尋找野味,不到一刻就發現兩隻野雞,他一抹懷裡,卻沒有帶槍,只背上揹負著七星寶劍,當即抽出寶劍,揮劍斬去,飛了一隻,砍中一隻。

等他提著野雞回來,鄧錦凡已不知從哪裡找來兩個西瓜。兩人相視哈哈大笑,隨即生活燒雞。鄧錦凡打理板橋飯店多年,原是一個烹飪好手,不到半個時辰,野雞已經烤得酥黃油亮,香氣四溢。晌午時分,暖陽高照,兩人將一隻雞,兩個西瓜吃得精光,拍拍肚皮,咚咚直響。直暢聊到一輪紅日慢慢西沉,將兩人影子拉長在田野之上,西南風呼呼作響,捲起漫天黃草。兩人口中雖然談天說地,心中仍然不免是各自悵懷。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旁晚時分,王興會拜別鄧錦凡,往重慶找到楊曦。這半月裡面,楊曦天天提心吊膽,度日如年,這時候見王興會安然無恙來到,心中好大一塊石頭落了地。

王興會想起這半月裡面發生的事情,也是恍如隔世。

兩人在重慶又呆了十多天,王興會白天出去,天黑才回,有時候醉酒回來也不和楊曦說話,倒頭便呼呼大睡。

楊曦向來知道王興會不喝酒,她知道王興會心中苦悶,又不願意就此又離開川中遠走,所以也不開口問他每日去向,也不問今後打算,只是每天備好飯菜、熱水等他回來,陪他在館驛裡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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