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季婉瀅再也沒有見過滄馬,她甚至都已經快要忘記這個人了。而滄馬也不知道那個曾經救過他一次的陌生人會成為自己後半生最重要的人。
季婉瀅還是常常打扮成男人的模樣溜出來玩,不過慢慢地她發現,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會聽到人們在議論滄馬這個名字。
飯館裡的食客們在稱讚滄馬如何如何的義薄雲天,酒館裡的酒徒們也在稱讚滄馬的酒量是如何如何了得,茶館裡的說書先生每天都在講滄馬的傳奇故事,但凡提及滄馬,臺下的觀眾沒有不拍手叫好的。
儘管他是一個土匪,可是從來沒有人說過他一個“不”字,就連街頭巷尾的孩子也都開始模仿滄馬的做派。比如,以前小孩子們之間玩耍時互相誇獎,都會說“你真棒、你真厲害”。可現如今要是誇講一個小孩厲害,就會說“你真滄”,意思就是你厲害的像極了滄馬。
剛開始,季婉瀅只會感慨,當初自己沒有救錯人。後來,聽說到滄馬幫助了很多人以後,她又會感慨,幸虧她救了滄馬,否則這些人一定會很可憐。再後來,她會不停地在腦海裡想象出滄馬的樣子,漸漸地她發現自己已經忘不了這個人了。
他們第二次相遇也很偶然。
不,應該不能稱之為偶然,因為那一天所有人都知道滄馬會來,準確的說所有人都盼望著滄馬能來。
小鎮上將要處死一名死刑犯,但這個死刑犯名還只是個孩子,他的名字叫羅飛,那年只有九歲。
他的罪行是毒死了地主家的七頭牛,因為賠不起錢,就只能將他斬死。
三年前羅飛的祖母病重,他的父親為了給祖母治病,不得已向地主借下了五兩銀子。但最終羅飛的祖母還是不治身亡了,其父在隨後的半年時間裡湊足了五兩銀子後拿去還債,卻不料欠條上之前的五兩銀子此時卻變成了五十兩。其父知道地主欺他不識字故意訛詐於他,但無奈地主財大勢大,只得自認倒黴。之後的三年裡,其父前前後後一共償還了六十多兩銀子,但欠款卻由三年前的五十兩利滾利變成了一百五十兩。其父再難忍受地主的盤剝,便託人寫了個狀子將地主告上了衙門。但是地主和縣太爺早已沆瀣一氣,不僅沒收了羅家的十畝水田,還判罰羅飛到地主家做奴隸,其父再三辯駁無果,反被以擾亂公堂的罪名臀杖,其父不堪重刑當場被亂棍打死。羅飛被帶到地主家後一直忍氣吞聲,目的就是想尋找機會投毒害死地主一家為父報仇,但他去藥店買砒 霜的事情卻被洩露了出去。這才沒能毒死人,只毒掉了那七頭牛。
行刑當天,法場四周站滿了百姓,所有人都知道案情的始末,但卻沒人敢也沒人能站出來替羅飛伸冤。有年老者看到羅飛被綁在斬刑臺上的悽慘模樣,都忍不住偷偷抹淚。
午時三刻一到,縣令命劊子手取掉堵在羅飛口中的布團,質問道:“犯人羅飛可有遺言?”
羅飛瞪著縣令狠狠罵道:“滄馬會來救我的,你們這群狗 娘養的畜生都得死!”
“把他的嘴巴給我塞上,斬立決!”
慘白的日光映在明晃晃的刀刃上,照的人心中發寒。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滄馬,他今天到底會不會來?
劊子手緊緊握著刀,他殺了很多人,但卻不敢直視這個孩子的眼睛。他知道即便這一刀揮下去,這雙眼睛也不會閉合,死不瞑目。
“牛二,你還在等什麼,快快動手!”
劊子手牛二終於下定決心,他吃的就是這碗飯,縣令讓他動手,他又怎敢抗令不尊。
羅飛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他不甘心,他用盡全力掙扎起來。他不能就這樣被殺死,他想跑,就算知道跑不了,他還是要掙扎。手腳都被捆住,他就只能像泥鰍一樣在地上亂鑽。
“把他給我按住,快給我砍了!”
“是!”
左右兩名兵差立即上前死死按住羅飛,其中一名兵差暗暗在羅飛耳邊道:“沒人會救你的,早些上路,來世投個好人家吧!”
“呸!”羅飛吐出口中的布團,“滄馬會來救我的!他會把你們全都殺了!”他瘋了似的嘶吼著,絕望的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他知道自己唯一活下來的希望,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大英雄滄馬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可他和自己素昧平生,他真的會來嗎?
“他會來的!”羅飛用盡全部力氣拼命吶喊著:“滄馬一定會來的!”
圍觀的群眾們也都在想,要是滄馬能來救他就好了!
“快動手吧!”兩名兵差幾乎要抓不住羅飛。
白晃晃的長刀當頭揮下!
季婉瀅看到這裡也決心要出手救他,她早已從旁人口中聽到關於這個孩子的故事,她不能讓這孩子含冤而死。
但就在此時。
“住手!”
街尾出傳出一道渾厚有力的嗓音,那句話像一根箭迅疾地刺穿厚重的人群,釘在劊子手的刀尖上,所以他的刀停滯在了半空中。
法場外的百姓立刻退向兩旁,讓出一條寬路來。
他明明只說了兩個字,卻如此的蕩氣迴腸,彷彿時間都為他靜止了。
滄馬一騎當先,他身後只跟了四五個隨從,可在人們眼中就如同是看到了天兵天將一樣有底氣。
眨眼之間,他便拍馬躍上了刑臺。
所有人都在遙望著滄馬,他比戲文裡說的還要英雄,此時沒人再說一個字,沒人再眨一次眼,因為眼前這一幕實在比他們人生中任何時刻都要來的精彩。
“還不快動手!”那縣令指著劊子手道:“他們不過就五個人,你們為什麼要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