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坐在場院裡曬太陽,極為悠閒。
可是卻沒想到,季婉瀅突然來到了院子裡,而且是來找他的。
季婉瀅,這個滄馬朝思暮想的女人,十年之後他們終於再次相見。
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還像十年前一樣美麗動人。但她美不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這個人,她是季婉瀅,是滄馬這一生唯一的摯愛。
她過得很好,她一點兒也沒有變老,這十年來她一定過得比自己要好,想到這,滄馬的內心才獲得稍許的安慰。
他看著季婉瀅的眼睛,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她相遇時的樣子。
那一天,她女扮男裝偷偷溜出宗門下山遊玩,覺得有些累了便坐在路邊的茶棚裡歇腳。
那一天,他和兄弟們剛剛遭受過一次偷襲,雖然他僥倖衝出了敵人的包圍,但混亂之中卻和兄弟們走散了。剛好也路過這間茶棚。
他問店小二要了一碗清茶,不是給自己喝而是端過去餵馬。餵馬的時候,他的手抖個不停,因為他的手臂受了傷,血順著胳膊一直往下滴。
看到這一幕,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感到驚奇,店小二也湊上前去詢問:“客官,您受了傷為什麼不先包紮傷口,反而還要親自餵馬呢?況且你只要把碗放在地上,它自己就可以喝水了。”
“你都看見我受傷了,若不是它馱著我跑了這麼遠的路,我恐怕早就已經死了,所以這碗茶應當由它先喝。”那個時候滄馬很年輕,儘管受了傷,卻反倒令他看起來顯得更具備英雄氣概。
店小二又問道:“您是遇著土匪了嗎?”
“我就是土匪。”他的笑容乾淨極了,讓人根本不敢相信剛剛那句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不過您放心,茶錢我會照付。”他用另一隻手掏出銀兩放到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驚恐地接過差錢,連滾帶爬地退了好遠。
滄馬抬頭望了望刺眼的陽光,又望了望店小二,依舊笑著道:“等著瞧吧,總有一天你們會看到,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土匪都是壞人。”他的笑容是那樣自信,那樣有魅力。
可他的手卻抖得越來越厲害了,因為他的馬兒不喝水。
它艱難地噴著響鼻,它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著自己的主人。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它再也不能陪著主人一起衝鋒陷陣了。所以它將腦袋湊到主人的肩膀上,輕輕地蹭了蹭。
“轟”地一聲,它的身子就這樣直挺挺地倒在了主人的面前,臨死之前,它的眼睛還一直都在望著自己的主人。
滄馬呆住了,他跪在地上,跪了很久,血液染紅了碗裡的茶水,又從碗中溢位。
那店小二早就收了攤子回家了,可他還端著那碗茶。
“馬兒,馬兒,你是叫我好好活著對吧。”他說完便將茶水端起來,一飲而盡。
可就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連走上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了,之後他的身子晃了晃也摔倒在了這片黃土坡上。
當他醒來時已經到了黃昏,手臂上纏著繃帶,其餘的傷口也已經被處理妥當。
“別動,你的傷口還沒好!”
不過滄馬還是從地上站了起來,“睡了一覺,再重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
季婉瀅氣道:“你……我好不容易才將你救過來。”此時她還是穿著一身男人的打扮。
“多謝了。”滄馬回頭道:“你不該救我,我不是什麼好人,我就是個土匪。”他固執地向前走,走到馬的屍體旁邊。將茶碗摔碎後,便拾起當中較大的那塊瓦片在地上刨坑。
季婉瀅從未見過這麼固執的人,她發誓,如果這個人再倒下,她一定不會救他。
可滄馬非但沒有倒下,還真的挖出了一口大坑,不得不說他真的很倔強。
但是挖好坑以後,他卻拖不動馬的屍體,可他也不求人。季婉瀅實在看不下去,才幫他一起將屍體拖進坑裡,然後兩人又一起把土埋了起來。
填好土之後,滄馬才開口道:“我是土匪,難道你不怕我麼?”
“一個人能對馬兒這麼好,那麼他對人也不會太壞。”
“多謝。”他最後看了一眼腳下的墳墓,“我該走了。”
他走的時候很果斷,似乎他做什麼事情都很果斷。
“你叫什麼名字?”
“滄馬。”他沒有回頭,但卻停下了腳步,“你不要告訴別人你認得我,因為那樣會給自己帶來很多麻煩。”
他說完,就繼續往前走。
可季婉瀅卻記住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