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稅務總部稽查司張去非司長上班之後,由於一夜沒有睡好,都是噩夢,因此上班時心神不定,眼皮直跳,就連幾個貼心的女部下都看出了他的不正常來,問他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看著在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婦美女,想到自己一旦東窗事發,這些秘密情人立即轉身離去的後果,便是一陣揪心。
儘管宋浩文說過手上沒有保留照片,可他就是再傻,也不可能一張照片不留。至於他說的底片已經毀掉,十多張照片扔進垃圾桶,張去非當時看著對方一臉誠懇的樣子,還半信半疑,等到晚上回家後卻是一點都不相信了。他覺得,宋浩文小小年紀就能成就如此大的企業,不是天才也差不多,怎麼可能犯下連自己都不會犯的低階錯誤?他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怎麼會把照片寄過來?他這是敲山震虎!
張去非覺得,如想宋浩文引而不發,最好是將彩雲集團的稅務問題一把抹去了,讓宋浩文全身而退。可現在不光是有侯方盯著,他對單位領導也不好交代。若不如侯方的意,勢必要遭到侯方家族的報復,仕途肯定會受到影響,當初許諾的事成之後,推薦他升任副總督的夢想必定化為泡影,說不定還會被降職甚至下派基層。至於領導這邊,當初他跟主要領導彙報時,可說是副丞相透過其孫子侯方授意,要致宋浩文於死地,現在捧子早已高高舉起,最後卻輕輕落下,怎麼跟領導們解釋這事?至於自己辦公室的同事和鵬城下級單位,則可以將責任推給領導或某個人,自己還可以落得一個受委屈的形象。
這一天中,張去非既盼著宋浩文來電話,又怕宋浩文來電話。要是宋浩文能夠打來電話,至少說明事情還在可控之中,可是他又擔心宋浩文漫天要價,要挾他徹底放過他。到時他勢必左右為難,兩頭都不敢得罪,不被逼死才怪。
當然,人不到絕望時,不可能想到自殺,可要是雙方的壓力大過了人的承受能力,自殺又成了必然的選擇。對於宋浩文來說,他肯定要給張去非壓力,沒有壓力,張去非不可能改變決定,可要是真的把張去非逼得沒有活路了,眼一瞪,氣一斷,去閻王殿自首了,他也得不到好處,極有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這一天,張去非是在完全平靜之中度過。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害怕,有一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恐怖籠罩在他心頭,揮之不去。這一天中,辦公室來了不下五十個電話,每一次鈴響,都把他嚇得哆嗦,到後來,他甚至都不敢聽到鈴聲,他有一種隨時可能昏厥過去的預感。
可想而知,回家後的這一晚,張去非根本無法入眠,同床的老婆見他平時一到床上,除了喝酒後對她有點興趣外,大都時間是頭貼著枕頭就睡著了,然後是鼾聲大作。可是今天張去非躺在床上,雖然一動不動,雙目緊閉,卻是呼吸輕微,顯然是假寐。
張去非的老婆估計他是遇到難解之事了,她推了推他,想把他叫醒問話,誰知他卻一直不予理睬,這還真的驗證了一句老話: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雖然明知自己這樣會惹得老婆生氣,可是借他個膽,他也不敢把事情真相告訴老婆。一想到自己如果被逼上絕路,那麼身邊的老婆和孩子都將成了別人家的,不由得心如刀割。
天亮後,張去非的精神甚至出現了一些恍惚,他老婆擔心出事,就勸他請假在家裡休息半天。可是他哪敢在家裡休息,心心念念地還在想著那個令他既害怕又期盼的電話。
可是到了下午,宋浩文的電話還是沒有打來。張去非偶爾會想到對方手裡可能真的沒有底牌了,所以也就不敢打電話過來碰壁。可這只是剎那的想法,很快就會被徹底否定。他懷疑對方一定是在憋什麼大招,這大招一旦使出,必定會石破天驚,令他粉身碎骨。
張去非心理接近崩潰了,他很難再支撐下去,便想到主動去聯絡對方。至於打通電話後,跟對方說些什麼,他都沒有想好。他找到彩雲集團辦公室的電話號碼,詢問宋浩文在京城的聯絡方式,辦公室人員將情況告訴楊悅冰,楊悅冰見對方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本來想不理會,後來想到宋浩文正處在非常時期,還是讓他接到電話為好。於是,她便報了京城浩文公司辦公室的電話號碼,讓對方去跟浩文公司聯絡。
張去非立即將電話打到浩文公司辦公室,辦公室人員一聽說是找他們的大老闆,立即將電話交到王莉手上。王莉問他是誰,找宋董有什麼事,他不便全說實話,就說自己姓張,只要跟宋浩文說一聲,宋浩文會知道他是誰。
宋浩文在浩文公司董事長辦公室,正在跟孫向前律師團隊商討應對稅費之策。聽到王莉說到有一個姓張的打電話過來找他,他對王莉說,你就說我不在,讓他過一個小時後打我辦公室電話。
雖然沒有直接打通宋浩文電話,讓張去非多少有些失望,但是一個小時後可以跟對方聯絡上,也可以接受。在這一個小時裡,他坐立不安,一會兒看錶,一會兒沉思,一會兒擔心,一會兒煩躁……他在辦公室內來回走動,像是沒頭的蒼蠅沒有目標。
終於過了一個小時,此時已經接近下班時間,張去非懷著忐忑的心情將電話打了出去。電話鈴響了足足有半分鐘以上,就在他感覺失望時,電話裡傳來宋浩文輕鬆的聲音:“誰呀?”
張去非就像溺水者終於浮到水面上一般,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你好,是宋先生嗎?”
宋浩文故意問張去非找他有什麼事。張去非愣了片刻後說,有些話電話裡說不清,能否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宋浩文嬉笑道,好啊,也到了晚飯時間了,你選地方,我來買單。張去非說,單不單的無所謂,你能來就是最好了。我現在聯絡一下,你等我電話。張去非說完,馬上聯絡了一家比較冷僻的飯店,訂好了包廂,然後再打電話告訴了宋浩文。
宋浩文接電話後,對顧紫薇說,麻煩你代我招待一下孫向前他們,晚上你和李玉兒就住在賓館,我晚上有應酬,回家可能較晚。顧紫薇說,要不要找個人跟著,這樣安全一點。宋浩文搖頭說,用不著。以我的實力,就是開槍也未必就能打中我。顧紫薇嗔道,你不要託大。會水的容易淹死,這都是過於自信的後果。宋浩文嘻嘻笑道,放心吧,我會非常小心的。
宋浩文不慌不忙地開車前往約定的地點,他對於今晚的見面充滿了信心。當他走進指定的包廂後,見到張去非正獨自一人黑著臉坐在包廂裡喝茶,看到他進來,張去非坐著不動,用手指了一下自己對面的沙發,用乾澀的聲音說:“請坐。”
宋浩文微微一笑,並不介意,坐下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口地喝了半杯,然後放下茶杯,用手擦了一下嘴唇,笑著問道:“張司長,還有三四天就要開庭了,你現在急著找我,是不是有什麼好訊息要告訴在下?”
張去非臉色鐵青,不知是睡眠不好還是其他原因造成的,他盯著宋浩文說:“我們還是邊吃邊聊吧?”
宋浩文點了點頭,說:“這樣甚好。否則一會兒話不投機,連酒也喝不成了。”
張去非尷尬地笑道:“不會的。我想我們應該會聊得很愉快。”
宋浩文呵呵笑道:“既然張司長有信心,我自然也會有信心。菜點了麼?”
張去非有點不自然地笑道:“沒有。你這個尊貴的客人不來,我怎麼好先點菜。”
宋浩文自言自語道:“再過幾天就要坐監了,還尊貴個屁啊。”
張去非乾咳了一聲,說:“我們先喝酒吃菜,你那事待會兒再聊。咱們用什麼酒?”
宋浩文嬉皮笑臉地說:“反正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要喝當然喝好一點的。”他轉身對門外的服務員喊:“幫我問一下你們老闆,你們店裡年份最長的茅臺是多少年的。”
服務員跑過去問了,回來說:“年份最長的是四十多年的。”
宋浩文說:“那就給我拿兩瓶過來。”
張去非聽得心驚肉跳,勸道:“茅臺的質量一直很穩定,其實三五年的也可以了。”
宋浩文笑道:“沒有關係,反正這頓餐我包了。我這個人沒有權,但是有錢,不像張司長你們拿的是一點點呆工資。你們要是有了錢,就跟我差不多了。”
張去非接過宋浩文的選單,又添了兩道菜,不解地問:“什麼差不多?我們再怎麼弄,也不可能像你這樣的大老闆有錢。”
張去非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乾笑道:“沒想到宋老闆還挺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