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顏思齊等長期盤踞在九州一帶的明朝商人的幫助,朝廷對倭國的瞭解有了全方位的提升。倭國自進入德川幕府統治時期,政局相對穩定,經濟開始復甦,人口將近有一千六百萬人。這裡有一個誤區,很多書友都覺得倭國的歷史是幾個鄉長在打群架,最後讓一個農民統一了,其實倭國的人口在明初就有一千二百多萬,到明末達到二千二百萬,這在當時是非常高的一個數字。
進入德川幕府時期,御三家直接控制著紀伊、水戶、尾張,佔據糧食總產量四分之一的土地,倭國的經濟實力發展迅速。不過此時歐洲早期的殖民帝國已經染指這片土地,德川家康為了鞏固自身的統治,在境內推行嚴苛的鎖國令,只開放長期、薩摩、平戶作為通商港口,不允許建造遠洋船隻,更不允許倭人出境。這樣一來倭國的貿易受到巨大沖擊,內部的商業活動也遭到毀滅性的打擊。當然寬永鎖國間接的導致倭寇不再襲擾明朝的東南沿海地區,兩國之間進入一段相對和平的蟄伏期。
目前幕府的將軍是德川秀忠,他是幕藩體制的擁護者,不僅進一步的提高了武士的地位,還大力宣揚忠義勇的武士道精神,強化幕府的統治地位。由於歐洲商人和傳教士的頻繁出入,境內出現了大量的天主教徒,這嚴重影響了幕府的統治力。為此德川秀忠開始嚴苛的禁教,先是取締了天主教,驅逐傳教士,然後對境內的信徒進行殘暴的鎮壓。
透過進一步的瞭解,朱由校還發現倭國只是名義上的統一,各地大名仍為實際的統治者,他們私下裡與西洋商人保持貿易往來,不斷購買先進的火器鞏固自身的實力,意圖割據一方,對抗江戶幕府。
李旦等人正是瞅準這個機遇,從倭國購買商品運至大、小琉球后轉賣給西洋商人,然後再買斷他們的火器高價賣給各地的大名。這些年李旦可謂是名利雙收,不僅成為西洋人眼中的金主,還是大名們的座上賓。
朱由校匯總完這些資訊,開始勾勒征服倭國的草圖,朗聲說道:
“振泉開發小琉球有功,深得當地百姓的愛戴,朕有意將大小琉球納入明朝版圖,屆時委任你為琉球巡撫,負責這片區域的經貿活動。
飛黃深諳海戰,麾下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可以協助南、熊兩位愛卿剿滅其他海盜,抵禦西洋侵略者。
李旦資助過德川家康,與各地大名都有利益關係,在倭人眼中身份顯赫,由其子李國助出面在長崎設立貿易總部,私下聯絡西洋海軍和當地的大名,扶持親華勢力,慫恿他們與江戶的戰爭。”
對於朱由校的安排,眾人抓耳撓腮表示不解。顏思齊雖然主張將大小琉球納入明朝的版圖,卻從未想過要吞併倭國。鄭芝龍老奸巨猾,長期的海盜生涯讓他孤僻多疑,不會輕易將手中的艦隊交給朝廷管轄。老邁的李旦心驚肉跳,暗想自己在倭國春風得意,如今又得到皇帝的赦免,可謂是左右逢源。一旦朝廷的計劃被德川秀忠發覺,自己勢必將不能在倭國立足,只能回到中土接受改編,成為小皇帝砧板上的魚肉。
面對眾人的顧慮朱由校撇了撇嘴,語重心長的說道:
“西洋商人的出現預示著新時代的到來,陸地文明將轉變為海洋文明,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是世界的霸主。朕聽說紅毛夷不過彈丸小國,面積不及我朝一省,他們的殖民地卻遍及世界各地,控制著主要的貿易路線。為此朕要傾舉國之力參與這場海權的爭奪,征服倭奴只是第一步,然後恢復舊港宣慰司,控制當地的狹長海域,和西洋列國爭奪市場和勢力範圍。”
這是一種赤裸裸的帝國爭霸,其魄力可與千古一帝秦始皇媲美。眾人看著這個乳臭未乾的小皇帝,內心波瀾起伏。他們原本是想朝廷能開放海禁,允許海外貿易,卻從未想過要捲入一場海權之爭。經朱由校這麼一扇呼,男人的征服欲在他們體內膨脹,只聽顏思齊說道:
“草民還在倭國時,曾聽小佛郎機商人那裡聽聞他們從一個叫做美洲的地方開採黃金、白銀,然後再從我朝、天竺等地購買商品到西洋販賣,一個鼻孔大小的國家積攢的財富竟然不遜於天朝。
早年間草民也曾設想我朝能夠駛入大洋,先將大小琉球及南海諸島納入版圖,以此為據點控制東海和南海的航線。今聽君一席話,方知朝廷早已經將目光投向遠洋,草民願追隨聖上為大明帝國開疆拓土!”
這番話說出了眾人的心聲,一時競相吹捧起來,多是些察言觀色、溜鬚拍馬之言,還不如廁所的手紙有用。朱由校心知真理都在大炮的射程以內,要想控制海洋貿易就必須有一支強大的遠海艦隊,緩緩說道:
“我朝與西洋發生的歷次海戰,宮廷中都有詳細記載,雖然都以勝利告終,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西洋軍艦航速快,轉向靈活,火炮的射程和精度都有明顯的優勢,為此朕決定在寧波開設海事學院和兵工廠,花費重金聘請洋人,虛心學習他們的造船和航海技術,以期能夠在將來的海戰中佔據上風。
另外,朕計劃成立東部戰區,總部設在南京,範圍包括南直隸、浙江、福建、大小琉球、澎湖,作戰目標就是倭國。同時在寧波組建東海艦隊,在飛黃的配合下控制這片海域,尋機介入倭國內亂。”
南居益見皇帝將計劃和盤托出,知道他已經胸有成竹,且不說戰略意圖有多麼宏大,光是這份決心就足以讓人欽佩,恭謹的說道:
“陛下聖明,寧波是我朝的對外港口,水深浪低適合大型戰艦靠泊,東面有舟山群島為屏障,南面是一望無際的大洋,在這裡組建水師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
朱由校暗歎南居益的戰略眼光,絕非一個小小的福建巡撫能承載他的才華,高興的說道:
“朕準備遷二十萬戶人口到上海經濟特區,依託長江成為內地貨物的出海口,一改先前割據閉塞、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全面發展對外貿易。同時在舟山建造船廠,打造新式的戰艦,用來替換老舊落後的船隻。
待這個計劃實現以後,朝廷將在廣州府組建南海艦隊,控制澎湖至舊港宣慰司的海域,驅趕外夷在南洋的勢力,防止他們趁機略境犯邊。”
此時朱由校站在海岸的高崖上,腳底下是一塊塊天然的礁石,驚濤拍岸後捲起千堆雪,然後又有無數的巨浪繼續湧上來,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
“這就是海洋的魅力吧!”朱由校暗想,抬頭看那浩瀚無垠的海面,波濤起伏延綿不絕,讓人心曠神怡,對未知領域充滿無限的遐想。
眾人皆順著他的目光投向遠處,觀海聽濤自然有一番豪情,久不開口的熊文燦被這場景打動,上前說道:
“聖上要聘用洋人,臣以為可以從不同的國家進行篩選。比如臣曾在南洋與荷蘭商人打過交道,他們在修建堡壘、鑄造火器方面都有獨到之處。另外他們還善於使用風車,利用風的力量加工木材、碾壓穀物和粗鹽,還能榨油、壓滾毛料,效率要比我朝的手工作坊高的多。”
熊文燦所說的荷蘭人之前曾在澎湖修建堡壘,然後從漳州進行絲織品、瓷器等貿易,這明顯與鄭芝龍衝破海禁的想法不謀而合,雙方暗自互相勾結。當時的福建巡撫商周祚為了安撫這兩股勢力,承諾只要荷蘭人退出澎湖前往小琉球,他願意協調當地商品進行貿易。這雖然是一張空頭支票,但朱由校還是異常憤怒,小琉球也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主權神聖不容侵犯。
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派到福建的南居益和熊文燦攜雷霆之怒全面與荷蘭人開戰,在商周祚的配合下提前打了一場歷史上的料羅灣海戰,重挫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勢力。戰後商周祚升任兩廣總督,開始準備組建南海艦隊的前期工作,南居益和熊文燦則留在福建繼續打擊海上的殘餘力量。
隨著鄭芝龍被朝廷招降,荷蘭人又找到了他的死對頭劉香,雙方開始公然為敵,不斷髮生零星的衝突。商周祚趁機成為調停人,充分發揮了他的忽悠天賦,不但讓零星的衝突升級為正面對抗,還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總督普特曼斯一同騙到寧波,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皇帝處理。
此時普特曼斯背後的荷蘭雖然還沒有從西班牙的統治中獨立出去,但其航海和貿易已經進入歷史上著名的“黃金時代”發端期。巴達維亞的決策者為了壟斷明朝的對外貿易權,公開打擊西班牙、葡萄牙的商船,並決定用武力手段迫使明朝屈服。
在這種背景下,料羅灣海戰後荷蘭重新調集了十六艘戰艦交由普特曼斯指揮,同時還有劉香旗下的五十多艘海盜船,勢力仍不容小覷。這次他假借面聖的名義,暗中唆使這支龐大的艦隊一路北上,想給明朝皇帝一個下馬威。普特曼斯聽完熊文燦的建議,一臉的傲慢之情,微微彎腰後蠻橫的說道:
“明朝的皇帝,本總督已多次與你的官員進行交涉,希望能夠獲得貴國的貿易權。如果你可以滿足這個小小的要求,海面上的那些戰艦將成為雙方友誼的見證,另外我們還將無償提供你夢寐以求的製造技術。”
朱由校聽得出他是在炫耀武力,透過威逼利誘迫使明朝將貿易權拱手相讓,不禁怒火中燒,恨不得立馬飽以老拳。轉眼又想我先靜靜的看你裝逼,一會再告訴你什麼叫光桿司令,不免笑著說道:
“你所說的戰艦就是蓋倫帆船吧,聽說採用了三桅杆技術,甲板分為兩層或多層,配備十幾門海炮。”
普特曼斯聽聞大吃一驚,暗想連小皇帝都對自己引以為傲的戰艦瞭如指掌,其他人自不必說,立時眉頭緊皺,不敢隨便開口。
朱由校見狀哈哈大笑,嘲弄的看著他繼續說道:
“你們的火炮射程雖遠,但有一個致命的缺陷,你是個聰明人,這話點到為止。我朝有句諺語:‘朋友來了有美酒,敵人來了有刀槍’,你們不遠萬里來此,是為了喝一杯美酒,還是舞弄刀槍?”
當這些話準確的翻譯給普特曼斯後,他終於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俯身下跪後說道:
“尊貴的大明皇帝,我帶來了國王的誠摯問候,他非常希望能夠與貴國建立友好的貿易關係,品嚐一杯甘甜的美酒。”
這突然的變故讓周邊的大臣也忍俊不禁,暗歎小皇帝的博學與鎮定。朱由校有意要敲打一下這些野蠻人,突然嚴厲的說道:
“你擅自帶領軍艦駛入我朝海疆,這是赤裸裸的侵略行徑,你要戰便作戰!不過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即刻回到旗艦密德堡號應戰,朕要讓所有的侵略者都喪身大明的海底!”
聽到小皇帝要向他宣戰,普特曼斯徹底慌了神,心想連自己旗艦的名字人家都一清二楚,看來明朝準備的非常充分。料羅灣一戰他已經知曉明朝的決心和實力,看眼下的情形估計自己的艦隊已是凶多吉少,為求自保立時磕頭請罪,溫順的說道:
“大明天啟皇帝,請不要誤會我的誠意,這支艦隊滿載著商品和貨幣,是獻給吾王的禮物,藉此來開啟兩國友好通商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