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在大張旗鼓的改革,左戰一直想親自到各營巡視一番。不過好些大臣都明確表示反對,表面上說是將士們對這次改革不滿,擔心皇帝的安危,其實是忌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被皇帝察覺到了。他們可以要挾李邦華,糊弄孫承宗,但絕不敢敷衍這個雷厲風行的小皇帝。
負責此事的孫承宗也不同意左戰巡視京營,當初在遼東可是讓這個學生折騰壞了,擔心他再搞出什麼么蛾子。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早朝時他第一個站出來,義憤填膺的說道:
“啟奏聖上,當前全國都在推行新政,朝廷的精力應當放在內部建設上來。此時若去京營檢閱三軍,勢必會給天下臣民造成一種假象,誤以為聖上偏愛武功,朝廷又要打仗了。”
左戰心想不去就不去,但問題得解決了,故意咳嗽一聲後衝著倉場總督南居益挑了下眉毛。這是兩人的暗號,南居益心領神會,上前說道:
“啟奏陛下,臣奉旨視察京營,發現主要的弊政有六:
其一,佔役、虛冒現象嚴重,一個小營中就達四五百人,諸將及勳戚、宦官、豪強以自己家的僕人冒充軍隊中的壯丁,每個月支取一份厚餉。
其二,京營中馬匹原有數額是兩萬六千,此時不足一萬五千匹,即便如此很多官員依然來借馬,甚至還折價買走軍馬。
其三,每年的太僕銀各級將領都無限制的討要,巧立名目大肆苛刻。
其四,京營將領的編制是三百六十人,升遷全屏上下打點。
其五,三大營外設的預備營,每營三千人,軍餉跟正營相同,但是不操練,成為權貴冒領的肥地。
其六,京營一年支取軍糧一百六十六萬四千多石,比萬曆四十六年增加了五萬七千多石。”
南居益的話如同一計悶棍打在眾人的後腦勺上,一個個氣喘吁吁。要知道佔役、虛冒、侵佔國家財產是這些人發家致富的不二法門,如今被逐條列舉出來,怕是以後這碗飯是吃不著了。
左戰早就知道軍隊中的這些問題,他本已交給李邦華處理,但這位猛人實在不懂得變通,很快便捅破了這個馬蜂窩,最終被架空在中軍督府。幸虧左戰手裡還攥著南居益這個大招,見眾人如臨大敵,緩緩說道:
“南居益調入兵部不久便能發現京營中的諸多弊端,是因為他有過人的才華,還是他敢於向貪腐開刀?朕倒要問問兵部的要員們,你們是沒有發現這些問題,還是另有隱情?
眾人聽聞小皇帝要興師問罪,紛紛叩頭自嘲無能。左戰早就料到這些人會來這一手,不急不躁的繼續說道:
“京營乃國家的精銳,是拱衛京師的主力,如今卻壞到了這種地步,難怪當初會在遼東敗給建虜的八旗兵。京營尚且如此,各地的衛所就更不用說了。
如此觸目驚心的貪腐,為什麼只有李邦華、南居益這些小吏敢直言進諫?你們平日自詡為三朝元老,滿嘴的仁義道德,難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覺得羞愧嗎?
當初朕之所以要親征,就是看到大明朝已經腐敗到了骨髓,長此下去要亡國亡家。回宮以後朕決心掃除弊治,卻總有人從中作梗,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拿國家和民族的命運當墊腳石。年初朕追封伍文定,本意是給這些人提個醒,給他們一次機會,可李邦華還是遭到各種刁難,甚至是性命的威脅。朕警告你們,面子已經給足了,再玩那些把戲就是自尋死路。”
說到這裡左戰已經開始有了脾氣,憤怒的問道:
“御史中丞來了嗎?”
王在晉趕緊跪著挪到大殿中間,滿頭大汗的回道:
“臣在。”
左戰見狀繼續說道:
“你這個御史中丞是怎麼當的,平日裡就知道盯著朕的過失,一個個跟呆雞一樣。朝中這麼多的御史言官,竟然只有一個小小的倉場總督敢站出來說幾句真話,這是為什麼?無私才能無畏啊!”
等他說完這些話,眾人已在地上跪了一刻鐘,個個汗流浹背卻不敢辯駁。誰都知道無私才能無畏,可官場上的潛規則是和光同塵,說的直白點就是大家都是來混飯吃的,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