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炳恆感覺到了溼潤,眼圈紅了;他感受到了顫抖,心就亂了。他暗問自己,如果他和春霞之間的謠言暨成事實,今天的日程或可改變?兩個人的命運或可改變?但是生活的現實,畢竟不就假設。
過客匆匆,車站是個過濾器。濾去了肉身,濾去了魂靈,只留下銀兩。而由此開始的漂泊,酷似一片枯乾的敗葉,紅塵中不知何處方為落點。記憶裡全部蒼翠的曾經,可憐成他鄉殘破的驚夢。
肖炳恆為春霞買好票,還買了一大袋飲品和零食。並將她送上站臺。春霞沒有謝絕肖炳恆的好意,她收下這份小小的贈品,旨在安慰自己心中的委屈。秋水伊人,青山作別,即與百川同流。該如何堅持澄徹?或者說,該為誰堅持澄徹呢?望著一列列準備奔波的火車和一條條等待碾壓的路軌,春霞百感交集。鐵路再長,可以回程;人生征途,無法逆轉。
一聲撕心裂肺的車笛聲,將難捨難分的哀鳴,悽惋成悲壯的絕唱。象追及嚮往,似拋卻過往。
春霞的離開對進退兩難的肖炳恆來說,好比放下了肩上扛著的包袱,一下子沒了負擔。但他並未感到輕鬆,反覺得格外沉重。因為在他的心裡,另擱上了一塊石頭,那就是沉重的思念。他開始品覺到憂傷的味道。他發現自己對春霞的感情,原來早已超越了兄妹的範疇。只是自己礙於大哥哥的身份,不肯承認而已。而往往這樣的一種發現,每每於離別之後發生。
在站臺上,當看到春霞那依依不捨的眼神時,他想勸她留下來。可一想到自己貧寒的家境,想到連嬸對春霞和他交往的不歡迎,他選擇了閉嘴。他不能留她下來跟自己吃苦,不能留她下來跟家裡鬧矛盾。他不能這麼自私,不能這麼沒良心。因為春霞是他愛著的妹妹,連嬸是他敬著的親人。
肖炳恆送走春霞回到家裡,車剛放穩。連蓮就過來熱情的招呼:“炳恆,春霞她走了。”連蓮這話說得很有技巧。象是疑問,又象是陳述。肖炳恆沒能從她的語氣中判斷出什麼來,這可能是自己本來糊塗,也可能是連嬸故意含糊。但他相信連嬸英明,肯定她什麼都知道。
“嗯。上午十一點的車。”肖炳恆老實地說。
“這妮子,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呆這窮山溝裡,想找個好人家都難。”連蓮暗有所示。
“嗯,這個是。連嬸你坐。”肖炳恆給連蓮搬了張椅子。
“城裡生活就是不一樣,我家公家婆到她女兒家就不想回來了。”
“不是說去幫春霞她姑帶小孩嗎?”
“孩子都大了,是他們不想回來。說在那好吃好住,白天可以逛街,早晚可以學太極拳,跳老年舞。”
“可是城裡進門要脫鞋,外出要鎖門,很不方便的。”肖炳恆很直接地說。
“那叫乾淨加安靜,習慣就好了。”
“連嬸很喜歡城裡啊!”
“是呀!所以我想等春霞打兩年工回來,懂事點。然後嫁到城裡去。到時我去走親家,也圖個熱鬧。”連蓮沒有落座,站著說。
“連嬸,到時別忘叫我給春霞抬嫁妝啊!”肖炳恆領會連蓮頻頻傳遞過來的意思,就間接表了個態。
“那好!一言為定!”連蓮說。
“一言為定!”肖炳恆說。
連蓮象吃了定心丸一樣,欣喜若狂;肖炳恆象簽了賣身契一樣,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