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為何要……
“哎,你待會兒練琴不?”童德忽然拿肩膀碰碰楚生。
“怎麼?”
“聽說你很受玉泉公主喜歡,如今連我們殿下都特意把你要來,我這心裡……嘿嘿,好奇得很。”童德擠眉弄眼地笑道。
“練的。”楚生淡淡道。
他席地而坐,面前擺著這屋裡唯一一件值錢的東西。
一把梧桐鳳尾琴。
已經是深冬了,簡陋的木窗絲毫擋不住呼嘯的風雪。楚生坐在一個撿回來的破舊蒲團上,身上裹了一條千瘡百孔的麻衾,縮在火盆前,扭頭看著魏優伶。
他抬手輕輕撥動了一下琴絃,傳出的琴音聽上去彷彿哀鳴。
“不可一日不對清音。琴是日日都要彈的。”魏優伶的手撫在琴絃上,神色如痴如醉。
“你的手已經僵了。”楚生啞著嗓子說。
魏優伶卻置若罔聞:“歲朝那日,我要到貴人府上赴宴的。貴人愛聽那曲清平調,我得了首新詞,貴人準會喜歡。”
凍糊塗了嗎?
楚生猶豫了一下,起身過去把身上裹的麻衾給魏優伶披上,又趕緊縮著脖子小跑兩步蹲回火盆前。魏優伶說琴很嬌貴,從不許火盆和琴靠近。
他伸手搓了搓腳。方才跑這兩步,腳底板已經冷得刺骨了。他又看一眼席地而坐的魏優伶。
那人時而清醒,時而又像魔怔了一樣,會說些胡話。清醒的時候就教楚生撫琴,魔怔的時候,常念著那位“貴人”。
魏優伶忽然劇烈地咳了一陣,“哇”地吐出一大口暗紅的血。
楚生嚇了一跳,正要過去,沒想到喘過氣來的魏優伶一眼瞥見琴身上的一灘血,卻忽然瘋了似地失聲尖叫:“不——!不要!不要毀我的琴!是誰?是誰毀我的琴!”
楚生像被這歇斯底里的尖叫聲釘住了,害怕地呆立在原地。
“是你?是不是你?”魏優伶看向楚生,“你往我琴上潑了什麼東西?你說!是不是你挑撥貴人和我的關係!你嫉妒我!你嫉妒貴人喜歡我!”
他這是……瘋了嗎?
楚生顫著身子後退半步。
“貴人一定是聽信了你的讒言!被你矇蔽了!不然不會把我趕出——咦……?”他驀地住了口,神情茫然起來,眼神呆滯片刻,過了半晌失神地喃喃道,“我已經……被貴人趕出來了……貴人說……再也不想看見我了……為什麼啊?”他蒼白的臉頰上劃下兩行清淚,歪了歪頭看著楚生,臉上盡是不解與委屈,“為什麼啊……我做了什麼壞事嗎……?”
楚生見他已經不太瘋了,這才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靠過去,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背:“沒事了,沒事了。琴好好的,我給你擦擦就好了。沒事了。”
好容易把魏優伶哄去床上睡著了,楚生出門去刨了一盆雪來,在火盆旁暖化了,用袖子沾著水,把那張琴擦了一夜。
那血怎麼也擦不掉。
童德雙手支著下巴,在案旁擺出一個天真可愛的姿勢,雀躍地期待著。
楚生指尖從琴絃上撫過,淡淡地掃了一眼那塊黯紅的汙漬。它已經深切地滲進木紋裡,幾乎看不見了。
這一切,早晚會被時間沖刷得乾乾淨淨。
為著楚生的事,白珩有好幾日沒出宮了。這會兒他正握著書卷倚坐在一株梨樹下,不知怎的想起放紙鳶那日,陸昭凌在樹下紅著臉那句“沒你好看”,讓他兀自笑出聲來。
明日又能見到昭凌了。
先前說去抓蛐蛐兒,還沒去過。眼下已經入秋,不知還好不好抓。
他正想著,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來,對他叩首道:“殿下,門外有一樂工請見,說是樂府那邊傳楚生過去。”
“我不是吩咐過,隨便打發了就是。”
“回殿下,那樂工囂張得很,說是樂府例行查驗,少一人也不行,說什麼也要帶走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