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曾仕權的正是秦絕響,船樓內狹窄無燈,鶯怨不得施展,因此聽聲辨位,一腳甩了過去,不想正中其腚,他剛要下艙追擊,忽聽對面窗底暗影裡索南嘉措的聲音道:“國師,.”火黎孤溫道:“不礙的,快看看侯爺,他好像中彈了。”
秦絕響心頭一顫,凝住了身形,
黑暗中沒有答聲,索南嘉措似乎在摸索,火黎孤溫大聲喚道:“侯爺,侯爺,。”
他的聲線極其嘶啞,聽上去竟像是撫屍大慟的親人,秦絕響只覺心臟被什麼揪住打了個鞦韆,剎那間天地靜止,時空停轉,
忽然,“呃”地一聲,像是誰打個噎嗝,又似乎緩過氣來,跟著弱弱兼急地道:“絕響,你在哪兒,你傷了沒有,絕響……”
聽到這聲音,兩管鼻涕忽然從秦絕響的鼻孔噴出來,顫巍巍地搭在了他的下唇上,緊跟著淚水一凳一凳像過梯田般,從他緊皺的小臉【嫻墨:絕響年尚幼,作者卻總寫其老態,思絕響一個孩子應付這些事,又苦思馨律,人不老,心也要老,都快成小曾仕權了,】上流淌下來,“大哥。”他“唏溜”抹了一把,“我在,我在呢,我沒受傷,你怎麼樣,。”【嫻墨:小常喊一聲,就喊回了絕響的心,這孩子可氣時真可氣,可人疼時,也真可人疼,對待孩子,一定要不拋棄、不放棄,他走得再遠,也一定能回來,這才是家人,】
聽到這聲回應,常思豪似乎振作了一點,道:“我沒事……其它以後再說,咱們先合力對付陳志賓。”
曾仕權手扒木梯從艙口爬回,露出半拉身子,雞叫般伸脖怒罵道:“剛才誰踢我。”秦絕響腳尖一挑,艙蓋回扣,正拍在他頭上,“咣噹”一聲,曾仕權又滾下梯去,
方枕諾喝道:“大家不要內鬥,侯爺說的對,先……”忽然轟鳴大作,船體劇震,紛飛木屑帶著火從背後潑進樓來,眾人趕忙伏身躲避,濃煙中有人大喝道:“姓陳的開炮了。”
秦絕響掀起艙蓋往下喊:“怎麼還不還擊。”
艙底也是濃煙滾卷、火苗閃虛,喊聲雜亂,曾仕權頭上頂個大包,正往上爬,還不知那一腳艙蓋是他踢的,口中罵道:“擊個屁,轉舵,咳,咳,船頭已經掉過來了,轉舵,快轉舵。”
方枕諾貓腰急往後挪,到後窗邊手扒窗稜往外瞄看,,硝煙背後可見陳志賓那幾條船呈人字形順流切來,船首炮火舌連吐,不住轟擊,其它官船也收起碇石在追,,忙大聲喝道:“傳我令,左滿舵,左舷炮手準備。”
一干事滿身是血,拖腿爬來:“報四爺,舵手陣亡。”【嫻墨:報四爺,不報小方,還是老習慣不改,雖有督公傳下黃玉令,實際仍不拿小方當回事】
方枕諾一拍康懷:“你去。”
“是。”康懷答應一聲,忙去掌舵,曾仕權半個身子正爬出艙口,方枕諾喝道:“上來幹什麼,下去督炮。”曾仕權大怒,雙手撐著艙口:“你命令我。”
方枕諾忽然靜默,那張氣質文靜的臉在閃忽的火光中金紅交錯,竟如爐中之鋼,他把眼一瞪,決然道:“你要麼聽,要麼大家一起死。”曾仕權被這氣勢所攝,忽然察覺肘邊有兩隻小靴,歪頭看,秦絕響居高臨下,一對柳葉眼邪森森地正瞄下來,心裡打了個突,趕忙把肩一聳,縮了下去,【嫻墨:小權從此處開始氣勢便已輸盡了,看絕響幾樣神功在身,自己要啥沒啥,真拿不住這孩子了,】
外面“轟轟”炮火不斷,忽有一炮打在船側近處,掀起巨浪,船體一晃,眾人東倒西歪,緊跟著一根巨大水柱彷彿冰山崩塌般砸潑進來,
方枕諾手摳窗稜,好容易穩住身體,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衝身邊的幹事喊道:“轉向太慢,外面肯定無人操帆,現在前甲板安全,你們幾個快去,你,你,一個船尾,一個下艙,把船體受損情況查報我知。”幹事們相互瞅了一眼,既然連康四爺和曾三爺都聽【嫻墨:康四又排在曾三前面,又見平時威信】,那自己也沒什麼可說,點頭各按吩咐行事,【嫻墨:領袖是天生的,小方真有這本事,】
一樓視野狹窄,方枕諾手把扶梯,爬上二樓,一上來才發現:二樓有半邊已經被炮彈掀揭了蓋,板皮開裂,東西雜亂,好像拆遷到一半的危房,程連安直腿坐在角落,全身僵硬,卡襠溼透,正在發抖,方枕諾奔近喝道:“你,站到梯口,替我傳話。”程連安兩眼大瞪,臉色煞白,幾乎無法理解人語【嫻墨:孬種也是天生的,遇事就顯】,方枕諾上去揪住他領子一把扯起來,腦門“咣”地頂在他前額上,在響炮聲中,狠狠搡動著吼道:“我喊什麼,你就喊什麼,明不明白。”
陳志賓在“討逆義俠”艦上指揮,心中很是焦躁,因為在追擊中只能使用船首炮,側炮根本用不上,長江流速較快,如果停船打橫,一旦排炮不中,教對方拉開距離,再想追就難了,就在這時,只見那條東廠旗艦風帆兜起【嫻墨:這是幾名上甲板的幹事按小方指示,扯到帆繩了】,船頭左挑,他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心中大喜:“你們這船連中數炮,多處起火,滿目瘡痍,這時候和我拼炮,不是找死麼。”手指前方,扭頭向後喝道:“全船加速,給我對準船腰上那處炮傷,撞沉他們。”
水手加速搖槳,轟聲應答,在操帆手、舵手的配合下,不住調整角度,整艘船加速脫離船隊,撞角在行進中漸漸對準旗艦腰身,兜風順水,斬浪前切,
曾仕權在艙裡透過炮眼瞧見形勢,知道這一撞上非沉了不可,忙大聲喝道:“開炮,開炮。”
方枕諾在上層聽見,心知道這是太急了,忙喊:“不能開,等我命,。”話未說完,已被轟轟隆隆的炮聲淹沒,他急往後看,遠處江面上平靜了一下,跟著“嗵嗵嗵嗵”起了一排水柱,由於船體轉向不足,炮彈都打在了陳志賓那條船左翼的水面,連點船邊兒也沒沾,
自己這艘艦船此刻抹斜即將打橫,速度驟減,對方順流極快,撞擊不可避免,曾仕權整個人都毛起來,大聲吼道:“裝,裝,快裝彈。”
方枕諾看得清楚:以這速度,炮彈裝好不等再發就撞上了,他大吼道:“停止轉向,保持航向,加速。”
身後沒有應答,他猛一回頭,程連安和他眼睛一對,嚇得卡襠裡“滋溜”又擠出股尿來,小手兒扒地,倆腿兒蹬直,岔了聲地尖叫起來:“停止轉向,保持航向,加,加速哇。”
閹過的小嗓子和鋼針兒一樣,極有穿透力【嫻墨:靈魂歌手兒範兒】,一時竟然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康懷還在往左不停甩舵,聽這話趕忙急急把定,底艙水手拼了命地搖槳刨水,整個旗艦以甩尾的姿態拖煙帶火向北岸斜去,
此時後船與前船的角度,正如“入”字,倘若前船打橫用炮,後船衝上來,呈“丁”字撞擊,最有效果,但前船保持住角度再一加速,再撞只能撞上對方的船尾,效果要大打折扣,陳志賓忙喝道:“別管他們,咱們照直走。”
這個意圖很明顯:你斜我直,你慢我快,當雙方船頭走到一條橫線上時,己方側炮正可全開,對方卻“歪著屁股”,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