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連安在梯板邊露出頭來:“回督公,後面是呂掌爺到了。”
郭書榮華微微一笑,向前彈了下手指,,程連安躬身點頭,目光轉向下面甲板,略傾著身子道:“姬野平,你聽到了,那不是你的援軍,你以為瞿河文的人頭是假,他們還有逃生的希望,呵呵,你想錯了,實話告訴你罷,瞿河文這老兒,倒不愧為八大人雄之首【嫻墨:誇他,正是因瞿老能從戰略上考量的緣故,知道東廠打擊的目標是什麼、國家怕是什麼,要是官軍想擒賊擒王,那戰略重點就不是廬山了,】,他為了儲存叛軍實力,三重用計:讓兒子佯中圈套身陷重圍,又假派一小枝人馬做接應,造成將計就計、意圖決戰的假象,其實自己卻暗帶主力從龍首崖急撤,妄圖逃脫鐵圍,撤往廣西,卻不知督公早在那裡埋伏下了人馬【嫻墨:即前文第二戰場,此處方徹底敘明】,我們先是用他的假人頭詐了瞿衛東【嫻墨:不是瞿河文安排了人裝自己,而是有這枝隊伍卻根本沒有這個人,可知假人頭是小郭準備好的,不是殺了假瞿河文,剛打上一會兒曹向飛便出現,就是這緣故,否則底下人拼命保護主帥,即便曹老大武功高,又怎能贏得如此之快,小方無能為力(當時在坑裡),瞿衛東上當了(究其原因還在於瞿老騙他,幾重騙局之下他又著急,不能不蒙),連小權也看不明白,】,又將瞿衛東的真人頭送去龍首崖【嫻墨:只有這人頭是真(當時瞿老人頭很髒也正為騙人,戰場不及細看,打的就是心理時間差)】,他們軍心大亂,早被一舉擊破【嫻墨:瞿老策劃不可謂不周全,然碰上小郭,都白搭,】,事到如今,你還盼著他能來救你麼,【嫻墨:一波三折,幾番脫殼,不翻此盤,就不是《大劍》文字,】”
常思豪恍然大悟:怪不得郭書榮華對方枕諾是詐降的事那麼肯定,因為方枕諾看到假人頭,以為是他中了瞿河文的計,既沒有點破,也沒有聲張,【嫻墨:小方確有頭腦不假,但是真玩不過小郭,小郭根本不演戲,也不去行騙,他甚至什麼都沒幹,光靜靜地看著,底下人就都自作聰明往套裡鑽,】
是的,這才是郭書榮華,
他從來就不猜,他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是有理由的,他從來就不會打無把握的仗【嫻墨:所以剛才計劃看晚江夜景,算著哪天遊長江,什麼叫人物,眼裡沒事的就叫人物,所謂的“視若等閒”,】,
姬野平又急又怒,在插招間隙喝道:“姓郭的,你有膽就下來,和姬爺決個生死。”【嫻墨:人比人,比死人,平哥兒以常情來看也算是個好男兒,可是在小郭面前一比,就成野驢了,看不得,】
郭書榮華悠然一笑,意態從容得像是在與老友聊天,道:“子龍單騎救主,是將膽量用來匡扶漢室,相如澠池進缻,是將膽量用在為國爭光,榮華不才,主持東廠以來,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朝宰大員,只要貪贓作惡,必定嚴懲法辦,你謂我無膽,那麼你的膽量又在哪裡。”
姬野平大罵道:“少放屁,東廠壞事做絕,你還有理了,別人怕你,我不怕你,這就是你姬爺的膽量。”這話出口,又被曹向飛攻近幾分,大槍使著便有些不順手,他知道曹向飛來空手奪槍反有優勢,當時猛地一個跟斗向後翻去,就勢把槍纂往甲板上一撴,手抓槍桿旋身飛腿蕩回與他拳腳對攻,
曹向飛忽上忽下,湛藍公衣甩起如翅,雙手屈指,撓過之處空氣哧哧有聲【嫻墨:大概是鷹爪類功夫】,姬野平身沉力勇,兩臂掄開,血衣風鼓,更襯得壯似山熊,楚原生恐他說話分神有失,看兩位師弟對付曾仕權不算吃力,忙抽身過來相助,曹向飛力鬥二人面不改色,一對黃睛射電,越戰越勇,
忽然“撲”地一響,血光迸現,姬野平急攻兩掌往後退開,側臉看時,右肩頭上插著一柄巴掌大的金光小劍,
陸荒橋從“討逆義俠”艦上飛身而起,接連躍過幾艘船頭,道袍一展,雙足落定,大聲道:“督公受負國恩,身系天下,萬民寄仰,東廠體察民意、監督**、匡正去邪、更乃國家之表率、民族之先鋒,反觀你激憤滿懷,思維幼稚,除了盲目指責別人,還有什麼本領,如今死到臨頭,還敢在此大放厥詞,【嫻墨:不甘寂寞君,笑死,真不知誰在大放厥詞,】”
“哈哈哈哈,。”
一陣暢爽笑聲從左翼響起,同時一條五桅大艦緩緩從郭書榮華的旗艦後側現身並來,略超出一段後拋下碇石,只見側弦邊站立二人,身著官衣,一高一矮,高的約摸四十來歲,眼眶幽深、嘴角下垂,穿的是鐵黑色東廠公服,雙手背在身後,矮的是個少年,長圓臉蛋,細眉毛,柳葉眼,著錦衣衛千戶官服,手裡拿著小旗,
奇怪的是,兩人身形不動,嘴唇未開,這豪氣吞江的笑聲和他們僵冷的面色合在一處,實在不協調到了極點,
此時雲邊清和康懷的船已經貼近旗艦,二人剛剛跳上甲板就瞧見這一幕,不約而同地露出訝異的表情,康懷訝異的是呂涼和秦絕響此時不該出現於此,雲邊清訝異的是:這笑聲實在太過熟悉,但無論如何,那個人也不該在此出現,
楚原、曹向飛、胡風、何夕、曾仕權等幾人停止打鬥,帶著戒意觀瞧,姬野平的眼神裡明顯含著猶疑,似乎覺得自己聽錯了,【嫻墨:可知來者是聚豪方熟人,】
此時各艦甲板上人員雜亂,士卒們都不敢妄動,端銃架弩觀察著情況,只見秦絕響背後忽然多了個人,,大概剛才是蹲姿,猛一站直,就像在他頭上又跳著長出了一顆腦袋,,這人膚色淡慄生光,與常思豪相仿,不過滿頭花辮,明顯是個姑娘,這一探出頭來,兩顆大眼左瞄右撒,好奇靈動,與此同時,呂涼身後也有一人側閃而出,黑麵短鬚,英武精幹,身上穿著花格繁複、好像擷取彩虹拼納而成的氆氌,
姬野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燕叔。”
燕臨淵向他微微點了點頭,眼望陸荒橋【嫻墨:陸上有荒橋,老燕臨淵看,】,大聲道:“陸老劍客,東廠在郭書榮華帶領下監攝百官、權凌法上、彈壓民怨、攪動江湖,種種暴行罪惡,天下皆知,在您的口中反成了倒坐南衙的開封府,這恐怕不合適吧。”
陸荒橋論辭鋒遠不比小山宗書,登時被這話憋了個半紅臉,支吾著正想找個臺階下,卻見那廂秦絕響小臉上訕訕皺起笑容,抱著小旗向船樓上施起禮來:“屬下參見督公。”
眾人本以為他和呂涼一樣都受制於人,不料他居然尚能行動,曾仕權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臉上登時黑去,喝道:“你們怎麼回事。”其它艦船上的軍兵、幹事也都對後面並過來的船隻有了戒意,
秦絕響垂首道:“屬下與範朝成跟隨呂掌爺督軍攻打太湖,原本一切順利,不過押著俘虜到達東山鎮的時候,出了點小岔子……這姓燕的和他女兒突然現身救人,放跑了一些俘虜,我們急忙制止,不料打鬥中呂掌爺先行失手遭擒,屬下投鼠忌器,未幾合也被他女兒逼住,只好答應條件,帶他們來找督公。”
常思豪聽得清清的,心道:“這怎麼可能……”
郭書榮華笑道:“原來如此,燕大劍,你們來投案自首,東廠歡迎之至,不過劫取官船,可又要添條大罪呢。”
燕臨淵笑道:“督公的樂觀真是令人開闊。”
郭書榮華笑道:“燕兄的笑容也很讓人心折啊。”【嫻墨:姬野平剛剛叫完了叔,小郭,你這是在使倫理哏嗎,笑】
燕臨淵道:“剛才燕某歷數東廠惡行,好像督公並無異議。”
郭書榮華笑道:“百劍盟的子弟武功高,通不過試劍的人就說他們靠裙帶關係【嫻墨譯:姬野平上位是靠什麼,凡聚豪人心裡都有數,燕兄可有異議,】,秦大人家業經營得好,一樣有人說他靠的是祖宗【嫻墨譯:姬野平還不如小秦,反倒沒人說,燕兄可認同否,此時絕響心中必呼知己,】,這世上的怪事很多,東廠之權乃皇王賜賦、宗法所規,我等不過一一按律執行,榮華行事問心無愧,縱然世間物議匪然,安能動我。”【嫻墨:史上歷代東廠名聲都不好,尤其前幾代出過王振、劉瑾,唯隆慶年間還說得過去,再往後曹吉祥、魏忠賢又不成話了,虧得如此,小郭才敢這麼說,作者才敢這麼寫,否則還不被罵死,大眾是很怪異的群體,有時候掌握真理,有時候滿口邪說,比如白手起家的人,苦熬苦幹把生意做起來,剛一過好日子,就會被推在人民的對立面,成了每個毛孔都滴血的資本家,仇富、仇日、仇這仇那,時常都很盲目,只是人們自己生活不得意,需要一個發洩點罷了,想明白這道理,就能理解為何有人沒事就罵瓊瑤、罵金庸了,】
面對他泰然的神色,燕臨淵似乎受到震動,深吸了一口氣,東廠權力過度,行事嚴酷,使得高壓之下民怨劇增,但同樣對那些貪官汙吏也起到了極大的震懾作用,至於江湖武林,本就有著以武犯禁的傳統,在官方看來,打壓分化這些人理所應當,完全是出於維護社稷的穩定,他帶著複雜的表情點了點頭:“人間善惡難言,燕某不作評辯,不過今天情勢所迫,倒想來和督公做一單生意。”
郭書榮華微笑著作出一個“請”的手勢,
燕臨淵往姬野平等人身上掃了一眼,道:“聽說督公對手下一向愛惜,所以我想,用二檔頭來換幾個平民百姓的性命想必是夠的。”
郭書榮華笑道:“大生意總要兩家老闆來對談,燕兄的自重恐怕有些不合時宜。”
燕臨淵的手搭在呂涼肩頭:“貨在誰手,誰自然就是老闆,督公對此難道還有異議。”
郭書榮華笑了:“憑你的武功,真的能捉到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