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武俠修真>大劍> 五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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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重逢

她正要回身和父親打招呼。燕臨淵的馬已並了過來。目光微斜這花衫男子。又快速向周圍環掃一週。定在視窗。拱手笑道:“原來大師和幾位朋友在此。真是巧得很。”

小林宗擎站起身來。向窗下合十:“燕施主好。沒想到在劍門一別。又在這遇見了。”常思豪也笑道:“是啊。上次聚散匆忙。也沒能好好聊聊。燕大劍可否賞光上樓。咱們一起喝上幾杯。”

燕臨淵道:“燕某有事在身。恐不能與各位久聚了。不知幾位可否讓這位兄弟讓開道路。放我父女過去。”

常思豪瞧著那人瘋瘋顛顛的樣子。失笑道:“這恐怕不成。”話說出口。卻見燕臨淵神情微冷。忽然明白他誤會了。自己說“這恐怕不成”。本意是自己管不了人家。可在他聽來。豈非挑釁。剛要進一步解釋。唐氏兄弟同時站起。唐墨顯探出半個身子問道:“閣下可是燕臨淵噻。”

燕臨淵道:“正是。”

唐墨顯大喜回頭和兄弟遞了個眼神。二人先後鑽出窗外。唐門僕役也都蹭蹭蹭竄將出來。落下街口。

燕舒眉攏韁撥馬退後。花衫男子左瞧右看不知所謂。燕臨淵肅聲道:“幾位這是何意。”

唐墨顯在簷上一抱拳。笑道:“哈哈哈。燕大劍。我們終於把你等到老噻。”

燕臨淵登時眉心收緊。聽這話對方顯然是於此設伏已久了。目光斜去。常思豪趕忙道:“燕大劍不可誤會。他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請您暫時留下……閒聊幾句而已。”他心知唐氏兄弟是要燕臨淵去見秦夢歡。可這事須得引著人家主動來求。又不能直說。因此後半句說得便不流暢。

燕臨淵當年在江湖上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知道武林中人說請誰人留下。多半便無好事。說是“暫時”。更不知會到幾時。聽常思豪這話含糊偽作。料想必有陰謀。冷冷道:“百劍盟和少林派聯起手來要對付誰。咱們彼此心裡都清楚。燕某遠別江湖多年。離開聚豪閣更是很久了。對這些毫無興趣。前者追火黎孤溫與諸位碰見。實屬巧合。今後大家不妨各走各路。就當彼此都沒見過。”

唐墨顯撓頭道:“這話聽著。怎麼這般……這般夾纏不清嗦。”唐墨恩道:“大蟈。他大概是誤會老。以為咱們是百劍盟的人噻。”唐墨顯笑道:“哈哈哈。那是誤會大老。燕大劍。我們兄弟不是百劍盟的。也不是少林的。而是唐門的噻。在下唐墨顯噻。這是我兄弟唐墨恩……”

他兄弟二人說話時笑笑呵呵。本為拉攏一下感情。順便也表明身份。示意“你來蜀中想治閨女的病。要找的便是我們”。不料話未說完。燕舒眉“刷拉”一聲抽出軟鞭。敵意反而更濃。燕臨淵伸臂略壓。轉向小林宗擎和常思豪道:“呵呵呵呵。怪不得你們幾位會現身劍門。原來是來聯合唐家。如今燕某已然知道得太多。看來真是走不成了呢。”

常思豪趕忙道:“燕大劍。我們三家絕非要聯手對付聚豪閣。更不是怕你先行去通報訊息才在此攔截。。”那花衫男子笑道:“哎呀哎呀。你解釋這些幹什麼。叫人聽了。還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燕臨淵父女也露出鄙夷的神情。似乎覺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遮遮掩掩。並非丈夫行徑。

唐墨顯心裡只惦記著秦夢歡的事。此刻見燕臨淵只顧著說什麼爭鬥事宜。絲毫不提女兒的病。不免大感焦躁。又陪上笑容主動提示道:“燕大劍。您這娃兒。似乎是個……似乎說話不大方便噻。”

燕臨淵臉色為之一冷:“是又怎樣。有殘疾很可笑嗎。”

唐墨顯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唐家倒還懂得一些醫術。比市井中的醫生要強上許多噻。如蒙不棄。我倒願意替令嬡瞧瞧。說不定……那個……”他說話間瞧見兄弟唐墨恩在旁連使眼色。似乎在說:“上趕著不是買賣。”心裡也知道自己著急了。到後面幾句時。嘴裡結結巴巴便不利索。可是腦子一時又轉不過彎。話趕話。還是說了出來。

燕臨淵冷冷一笑:“好啊。那真是求之不得。唐門醫術之高。可與無憂堂、恆山派鼎足而三。既然您說出這話來。想必一定能夠妙手回春的。可是唐門遺世獨立。咱們素無交情。不知請閣下醫病。有什麼條件。不妨說來聽聽。”

唐墨顯撓著肚子。面露難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若說只為江湖義氣。願意交您這個朋友。以後秦夢歡這茬便不好搭了。而且本意是讓他自己會意。主動去求。說出來就顯得大沒意思。

燕臨淵冷眼斜睨。哼聲而笑:“閣下不用說。我也清楚。自聽到有人四處散播訊息說唐門能治啞病。我便猜出。背後必是秦夢歡的指使。她這麼做。無非是想引我入川來見她、求她罷了。呵呵。這可是錯打了算盤。我這女兒既然不聾。便也不啞。只不過是懶得說話罷了。哪裡用得著醫治。你唐門和秦家既是姻親。就請回去好言規勸。轉告她:當初她絆住我的手腳。雖害得夕夕懸樑自盡。卻也是無心之失。我不怪罪。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她最好安份守己。少來撩閒作怪。再從我女兒身上亂打主意。我必不饒她。”

這一番話說出來。搞得唐氏兄弟大覺尷尬。敢情瞞來逗去的這點事情。早被人家從根子上看穿了。忽聽有人大罵道:“燕臨淵。你龜兒。少在那裡放屁。”

眾人順聲音瞧去。只見從街市上走來一群婦女。最前面的卻是個圓滾滾、肉墩墩的男孩子。十來歲的年紀。頭梳日月雙抓髻。額前劉海整齊。白白胖胖的臉上一對細眉細眼眯成了線。彷彿發麵團上用刀尖按出的細印子。他身上穿得花紅柳綠。打扮的像個丫頭。正指著燕臨淵跳著腳罵:“你有啥子了不起。以為普天下的女子沒你便活不成麼。屁。屁屁屁屁屁屁屁屁。”

他一連九個“屁”字。彷彿連珠快炮。罵得燕臨淵眉頭皺起。只見有兩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拉扯著那胖男孩不住勸阻。後面一個老太太沉聲道:“小夕。小男。你們拉什麼。放開。讓他罵。這種男人。不罵他難道還留著他。”嘴裡倒是一口標準的官話。她身邊的幾位婦女本有想出言勸阻的。聽完也都不吭聲了。

唐氏兄弟一瞧這夥人。嘴立刻咧得和苦瓜一樣。飛身形跳下簷去。左右一拉那胖男孩:“小祖宗。別在這添亂老噻。”“是噻。當街罵人。多不成話。”那胖男孩甩胳膊道:“別拉我。這主意是我出的噻。有本事讓他衝著我來。”街市上的百姓聽這邊吵吵鬧鬧。孫男弟女老老少少一大堆。以為是鬧家務。聚了不少人圍觀。

常思豪聽那胖孩子說“這主意是我出的”。便知是唐家那位寶貝獨苗唐根。後面那老太太頭戴黑絨珍珠頭帶。手拄一根九曲八彎鹿筋龍頭拐。身子乾瘦。滿臉皺紋。不怒自威。看衣著倒與陳勝一裝扮的死人差不多。想必就是唐太姥姥了。正待下樓與之見禮。卻見僕婦兩下一分。有人走了出來。眉凝幽色。臉掛淚痕。正是秦夢歡。

她昨夜得知唐根設計誑燕臨淵入蜀之事。心中雖有萬般思念。卻愧於與之相見。因此連夜偷了一條小筏。準備離開九里飛花寨。不想雨夜之中江水暴漲。竹筏操控不易。在江邊撞上了一條漁船。身上的黑紗也刮破了。上得岸來。漫無目的地奔走。腳下是溼泥濘水。頭頂是暴雨狂風。一路行來。滿腔悲苦難言。天明時候好容易走上了大路。反而一頭倒在泥地裡起不來了。還好遇見唐太姥姥南下的車隊。秦美雲、秦彩揚都在。見妹子倒伏於路。趕忙將她救起。詢問情由之後。也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哪能讓她這般就走。因此死活按在車上。給她更衣服藥。一同來到了眉山。入了縣城。三位妯娌陪著老太太。帶著閨女兒子、僕婦人等下車遊逛街市。為了讓秦夢歡換換心情。也拉上了她。結果正遇上這事。適方才她在人群中望著夢裡良人。兩眼早已模糊成一片。心有說不盡的萬語千言。口唇數度啟合。所有的音節卻都粘粘膩膩。混作一潭。想要上前相見。有無數顧慮在錨般牽墜。想要就此離開。又被目纜繫住了身舟。聽唐根上前吵罵。一時血往上湧。這才挺身走了出來。

唐根倒頗能審時度勢。立刻沒了聲息。

秦夢歡長袖撫擺。向前搖晃兩步。只覺豔陽下兩樓旗幌明紅。道路亮白耀眼。馬上人影遙斜。如山陰之暗。腦中空空轟轟。一時不知身在何世、是否人間。

燕臨淵瞧見是她。胸口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剎那彷彿移身在一派青森森的夜色裡。那花樹之畔的宮牆白壁上。燈光映出的。是一條清泠泠懸在屋樑上的倩影。衣衫垂擺。安靜而孤單。

那一夜。

那一夜是永生的暗色。

在那一夜裡。夕夕與赴約來遲的自己。陰陽永隔。

而那個絆住自己手腳的調皮小姑娘。此刻又一次站在了馬前。她老了。像是被疾雨暴日洗曬經年的殘磚舊瓦。灰土土的膚色。慘淡淡的眉眼。淡妝掩不盡憔態。豔陽照不亮深瞳。她的頭髮似是別人給梳的。釵似乎也是別人給插的。衣服大概也是別人給套上的。每一樣都很整齊。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得體。這種不得體就像父母給孩子套上的襪子。再細心也會有些不舒服。可是。她似乎已經意識不到了。

燕臨淵忽然產生一種錯覺。覺得她這軀殼也是件不得體的衣衫。有一個掙扎不去的靈魂在裡面枯萎著。

長街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這二人身上。每個人都瞧得出。他們彼此眼中凝聚著一種別樣複雜的感情。有陌生。有熟悉。有深愛。有抗拒。有怨恨。有憐惜。有掙扎。有恐懼。有憤怒。有猶疑。有肝腸寸斷。有死心踏地。

秦夢歡在袖中不住捏捋著自己打顫的手指。討好而又力不從心地作出一絲笑容。觀望著。說道:“燕郎……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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