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道:“你讓我用焚屍的火來取暖 不覺得對死者不敬麼 ”
方枕諾一笑:“我倒覺得 死後若還能為別人帶來溫暖 能贏得的敬意反而更多 ”
靜了一靜 一個溼搭搭的步音響起 在他背後停住
方枕諾並不回頭 只是略微側向移動了一些 緩緩坐在階邊
身後的人仍沒有動
方枕諾笑了一笑:“好 好 我不看 ”說著合上了眼皮
步音如水 在他身側流繞下階
方枕諾睜開眼睛 一個白衣小尼面對火光 正舒袖張開雙臂 溼垂的寬衣大袖像剛剛揭起、晾在杆上的豆腐皮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 道:“你這姿勢 倒和古人向湖神祈福的姿勢有些相似 ”
小尼不答
火光將她裹身的溼衣照透 白裡透紅 勾勒出一副動人曲線 周身騰起的水氣在逆光中浮搖 似有無上玄機
方枕諾道:“我已睜開了眼睛 你居然也不生氣 不知該說你是大徹大悟、不拘俗禮呢 還是本性風流、是個浪蕩**呢 ”
小尼道:“如今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自己也說不清 不過 我看你倒真有些儒生的樣子 ”
方枕諾笑道:“哦 儒家講‘非禮勿視’ 我這樣非止唐突 甚至該說是下流才對 與儒生的作為可不大相稱呢 ”
小尼道:“腐儒強調‘勿視’ 其實心中有鬼 若能心無塵念 則衣裸無別 看與不看又有什麼要緊 ”
方枕諾笑道:“要依這話說 剛才你要等我閉上眼睛才肯出來 那便是心有掛礙 塵念尚存了 看來丹增赤烈擇徒有誤 這個掌教佛母沒有選對吶 ”
荊零雨面對火光 一動不動
方枕諾舒氣嘆道:“赤烈上師看似粗豪 其實明眼洞察 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那麼他臨終如此安排 目的也就顯而易見了 只可惜 白教眾弟子躲過了我們的屠刀 卻終究還是沒逃過東廠這一劫 ”
荊零雨仰對星空 喃喃道:“凡事皆有因果 也許真是遭劫的在數 在數者難逃吧 ”
方枕諾一笑:“老天很公平 總會給要遭劫的人一些轉機 只是當局者迷 自己多半意識不到 但更為可怕的是 有些旁觀者明明看到 卻不願指出這個方向 而且還要落井下石 引他入彀 那麼在數難逃 也就不可避免了 ”
荊零雨安靜了好一會兒 兩臂放低 緩緩地轉過身來 望著方枕諾:“我原來以為你很聰明 沒想到 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十倍 ”
方枕諾笑著抓了抓鼻尖:“我倒覺得 自己能英俊一點更好 ”
荊零雨道:“早慧者常常早亡 也許你更該小心一點 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
方枕諾一笑:“佛法講究寬恕 與仇恨兩不相容 把它們同時裝入一顆心裡 只怕更加危險 ”
兩人四目交對 就此定住
荊零雨的身影被火光拖得長長 一直延伸到方枕諾的腳下 看上去 就像是被踩到了肩膀
方枕諾笑著拍拍石階:“離火太近也會烤得很痛的 要不要過來坐坐 ”
荊零雨舒氣道:“人的身邊 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