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風用刀尖輕輕撬開龍波樹的牙關 大家聚攏目光瞧時 不由得都吸了口冷氣
只見紫溜溜一顆肉球將龍波樹的口腔撐滿 隨著牙關的開啟 肉球也擠脹出來 上面佈滿沙狀肉粒 顯然是腫起的舌頭
胡風道:“他中的毒是昔年‘殺手學堂’的秘製 名叫‘九月石榴’ 中者由內臟開始向外腫脹起泡 直至將面板撐開 全身破潰而死 這毒是入血起效 中者無解 不知怎麼 後來配方就傳到了東廠的手裡 ”
姬野平道:“難道他現在已經……”
胡風臉色沉重:“還沒有 他的意識 現在應該是清醒著 ”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龍波樹身上 只見他肚腹鼓起 脖子脹粗 四肢有微微的顫感 腫脹的面部已無法展示任何痛苦的表情 姬野平一把扯住胡風的胳膊:“你想想辦法啊 難道我們就這樣看他脹死 ”話音落處 “嘰”地一聲 龍波樹的右眼珠撐開眼皮 整顆暴突出來 鼓露在眶外 眾人見此情景 都感覺心裡被掏了一把相仿 不由自主都咬緊了牙關
胡風將臉扭開 手中刀柄一掉 默默遞出
姬野平明白 這就是唯一的“治法” 目光轉回 龍波樹那隻擠出眶外的眼珠上血絲滿布 一縮一鼓的瞳孔里正流瀉出一絲鼓勵和溫情
身為燕凌雲座下首徒的他 多年來為聚豪閣建下不朽功勳 更從小便帶著自己 如叔如父 不是親人 勝似親人
燕老新亡 朱情傷逝 這一夜的痛已夠多
姬野平嘴唇抿緊成一線 眼望刀柄 無論如何也無法伸手去接
馮泉曉道:“瓦罐難離井沿破 這是咱們江湖人的命數 閣主 交給我吧 ”說著伸手要接刀 虎耀亭忽道:“給我 ”說著一把抄刀在手 掉轉刀尖對準龍波樹的前心 喝道:“秦家的網 東廠的毒 這筆帳清清楚楚 不討回來 我絕不下地見你 老龍 你先下去等我吧 ”
月鍍君山冷 風洗洞庭黑
方枕諾將蓮瓣機關扣合 又掏出阿遙的脂粉 在蓮瓣表面淡淡塗了一層 拍淨了手從聖母殿出來 穩穩懷裡的東西 將燕凌雲的屍體重新背在身上 沿西南小道下山
行了兩頓飯的功夫 耳中水聲漸漸壓過竹濤 洞庭水氣清新撲面 黑溼小徑盡頭處沙光生白 隱約可見一道貝色邊牆
方枕諾從森綠如墨的竹蔭洞裡鑽出 繞牆而過來到院門外 側眼望了一望弦月灘岸、千里洞庭 深深吸了口氣 推開厚木院門
小院不大 裡面一座葦蓋小廬建於條石高基之上 廬門敞開著 深幽處 可見屋內一桌香供 一幅靈牌
院門到石基之間的中庭是一片白沙地 沙非江河湖海之沙 而是細小的貝殼碎片
碎殼是貝類的骸骨 故而這片中庭名為“骨海” 無人知其深厚 但知底部有石洞與湖相連 每當洞庭潮起之時 湖水從骨海底部滲漫而出 濾盡雜質 澈如清泉
在“格吱、格吱”的踏雪聲中 方枕諾穿過骨海 將燕凌雲放下 緩緩走上小廬前階 五步後 當視線高過門檻的時候 就瞧見了靈位前面擺著著的拜墊和銅質火盆
火盆沒有扣蓋 裡面紙錢的灰燼尚有餘紅
他凝住身形 朝裡面又望了一望 轉身邁步 到廬後搬柴
過不多時 柴床在中庭堆好 他俯身把燕凌雲的屍體抱起來 緩緩放在上面 蹲下打火點燃
迅速騰起的火焰在風中斜掠生吼 方枕諾感覺到面頰微微烤痛 退開幾步到小廬門邊 眼望火旗 淡淡說道:“洞庭風冷 君山夜黑 來烤烤火吧 ”
小院寂寂 除了風聲濤響別無回應
他緩緩又道:“若不烤乾些 你會生病的 ”
小廬中有聲音響起:“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態 那也沒什麼差別 ”音色清透 是女性的音質
方枕諾道:“若無差別 你就不必求生 此刻也不會待在這洗濤廬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