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盟主道:“嫂夫人這話怎麼說。蔣昭襲自派出之後。一向未歸。怎麼。他早就離開了泰山。”
“摩崖怪叟”曹政武眼睛立起。重重哼了一聲:“他做下這般事情。我泰山派不打出去。還能留著他麼。”
霍秋海道:“老劍客。恕我直言。在下與蔣昭襲交情甚好。他也常到我八卦門中往來盤桓。據在下所知。蔣家在青州府也是一方鉅富。蔣昭襲向來為人守禮。人所共知。豈能貪圖亡者的物事。管少掌門說他開棺盜取陪葬品。未免過於無稽了罷。”
此事群雄也都不信。常思豪卻因曾在百劍盟晨會上聽過一耳朵。心裡另有想法。知道鄭盟主他們懷疑泰山掌門管莫夜的死別有隱情。蔣昭襲說不定真的去開了棺。卻非為盜取東西。而是為了驗屍。若是在那時節被人按住了手。可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瞭。
孔敬希向前兩步。緩緩道:“蔣昭襲‘雲門劍儒’的名頭。江湖上無人不知。老朽不才。乃孔門第五十九代不肖子孫。自幼棄文從武。江湖上走動了數十載。當年也蒙眾朋友們看得起。在武林雄風會上賀號戴花。得了個‘俠英東岱’的渾號。假使把這兩個名頭擱到天平上。不知在霍門長的心裡。孰輕孰重。”
石便休笑道:“老劍客玩笑了。名氣這東西豈是稱得的。”
孔敬希若有所思地道:“哦。原來稱不得。唉。把這虛名當作了實物。看來老朽真是糊塗了。”眼睛側向冷冷一瞥。霍秋海當然明白他在說誰。登時目光相碰一縮。低下頭去。孔敬希長長嘆了一聲。道:“管莫夜雖是泰山派掌門。卻也是我們兩個老傢伙的侄輩。紅英這孩子孝順。知道白髮人送黑髮人。容易勾起傷心。所以也沒傳信到後山。讓我們過去弔唁。可是這麼大的事情。這麼大的動靜。我們還能不知道嗎。莫夜這孩子是徐師兄從大欄鄉撿回來的。沒爹沒媽。從小在我們身邊長大。他走了。我們這當師叔的。怎麼也得送上最後一程。”
孔、曹二老雖然精神矍爍。卻也都已是時至暮年。白髮蒼蒼。群雄聽他說這些。不免也感到淒涼。常思豪心中卻想:“應紅英此舉說是孝心也可。但掌門過世。總該通知傳達。她對這二老封鎖訊息。莫不是因為管掌門之死確有蹊蹺。怕他們二老進行查問。”想到這朝鄭盟主、荊問種等人瞧去。他們都在凝神靜聽。未動聲色。
只聽孔敬希道:“在前山陪祭時。紅英怕我們勞累。總是安排我們早早休息。可是人上了歲數。吃得也少。睡得也輕。這天夜裡醒來。無事可做。老朽和曹師弟聊了會子往事。便出來閒看山景。本打算行至玉皇頂上。下幾盤閒棋消磨時光。順道看上一眼日出。卻遙遙發現山間無路無階、林木掩翳之處有一條黑影竄動。此人行蹤詭秘。顯然大非正路。而且輕功奇佳。步法別有機杼。師弟。你來給大家演演看。”
群雄聞言圓散。退出一個空場。曹政武雙手一分。身向前壓。就在空場上演起步法。只見他前膝起處貼胸口。後足甩處掃臀尖。頭頸前伸如鷹探。兩手背行似飛燕。有識貨的一見之下便即認出。這套輕功步法。正是武林廣傳的“落地鳳”。本來並不稀奇。然而曹政武演練之際。前探之頭頸忽高忽低。每將要跌倒時一振臂又挑掠而起。與頭頸高度須保持不變、走一直線的落地鳳練法微有差異。
孔敬希解說道:“這步子絕就絕在頭頸高度的變化。此處是調整重心。使身體由失衡到平衡、平衡再到失衡的關鍵。這種練法單有個名稱。叫“鳳翅跌”。難度極高。江湖少見。曹師弟演示的只是略具皮毛。比之那賊。可是頗有不如了。”說著目光向鄭盟主望去。曹政武也收了式子。旋身躍歸原位。一同望來。
鄭盟主道:“鳳翅跌與捉雲跌、鬼步跌一樣。是盟中‘追夢三跌步’之一。學者紛紛。成者寥寥。蔣昭襲在‘鳳翅跌’上尤下功夫。略超儕輩。放眼江湖。會的人倒確是不多。”
孔敬希點頭:“盟主釋不避嫌。可見胸懷坦蕩。”舒了口氣。繼續道:“當時我二人既然瞧見。自不能坐視不管。便提了氣跟蹤下去。這人在山間繞了個大圈子。潛到靈堂之外。伏在院牆上探看。可是始終沒做出什麼破格的行為。加之臉上蒙著黑布。也瞧不清相貌五官。老朽也不好認定他就是蔣昭襲。
當時老朽以為。江湖上特異之士頗多。或許這是管師侄生前的好友。因種種情由。不便露面祭奠。也就阻止了曹師弟。沒有上前拿問。沒想到。次日夜裡。又發現他到靈堂探看。如此一連三夜。皆是如此。最後那一晚。靈已守到了第九天。次日便要出殯抬棺下葬。靈堂裡只剩下紅英和我們這孫小子管亦闌。孫小子見母親疲累不堪。自是心疼。死說活說。把紅英勸下去休息。自己對燈跪著守靈。這孩子也是幾夜不眠不休。身子熬到了極限。跪在那裡晃來晃去。為免昏睡。隔一陣子。便咚咚磕幾個頭。看得我們老弟兄這心裡。也是一陣陣的發酸吶。”
群雄目光向應紅英懷中望去。心中都想:“孔老劍客身份歲數擺在那裡。說出話來定然無虛。這孩子竟如此孝順。也當真難得。看來什麼他父子不睦的說法。都是江湖上以訛傳訛。”
只聽孔敬希道:“那蒙面人在牆頭觀察。我們老弟兄遠遠監視。管亦闌在堂上跪著。如此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就聽這孩子腹中咕咕作響。他幾天吃喝不下。連茅房也想不起去。大冷的天又在地上跪久了。想必也著了些涼。鬧起了肚子。看得出來。他原不想動。忍了一陣。似乎難以堅持。便起身奔了茅廁。蒙面人見他一走立刻行動。躍入靈堂。開啟棺蓋伸進手去。曹師弟當時大怒。剛想現身制止。卻聽一聲嘶吼。亦闌這孩子又從院外衝了進來。”
夏增輝面帶疑色。插言問道:“老劍客請恕。此人既是來偷盜。開棺的速度想必相當快捷。因何管少俠也回來得如此之快呢。”
管亦闌抹了把淚道:“我怕長明燈被風吹滅。所以走的不遠。沒去茅廁。只在牆角蹲下。聽見棺蓋聲響。就趕忙起身回來了。沒想到正撞上這賊。他手伸在棺中正摸。吃了一嚇。趕忙抓起劍來就想逃走……”
剛才孔敬希講述前情時。群雄並沒聽他說這蒙面人帶了劍。正自納悶。夏增輝先意識過來。問道:“這蒙面人抓的劍。是棺中陪葬之物。”
管亦闌不答。一招手。有泰山派弟子卸下身上包裹。上步開啟。只見裡面是一柄長劍。白蛇皮鞘鑲銀鉤。劍格由整塊羊脂玉雕就。珍珠母片的柄上帶有斑斑紅痕。華美異常。管亦闌從母親懷中掙扎站起。單手抄劍鞘揚得高高。向群雄展示道:“這‘皚桑’劍雖比不得‘冰河插海、鶯怨窮奇’四大名劍。卻也是一柄上佳的寶兵。我爹爹早年重金購得之後。異常喜歡。因此作了陪葬。”說著指抵劍格。“嗆”地一聲。彈劍出鞘。
群雄只覺一道白光耀目。都虛起了眼睛。江湖中人無不愛惜寶兵。一則是尚武之人愛屋及烏。自然喜歡賞玩兵器。二則行走江湖。難免遇上殺陣。兵器好可佔便宜。便不助勝。亦容易保命逃生。故爾此刻瞧得這柄劍裝飾華美、質地精純。俱都露出羨豔之色。暗贊:“好劍。”
管亦闌道:“蔣昭襲正是得悉陪葬品中有此寶劍。才下手來偷。這上面的血手印。便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