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原對這高揚不大喜歡,但話說多了倒覺得他雖然性急語衝,卻也算是直言豪快之人,頗合自己的性子,心結早也便開了,忙道:“小侄豈敢,絕無此意,”
鄭盟主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咱們自家人不多客套,白日裡我盟總壇也確是忙些,雜事一找上來,難免要有些怠慢,這樣吧,我安排人陪你在京師四處走走,觀古覽勝,聊以散心,晚上咱們再作長談,”高揚立時伸掌:“把小常兒交給我吧,這孩子我喜歡,我帶著他逛逛,”
鄭盟主未作表示,只將目光遞向一邊,
江石友見他瞧過來,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待要說話,常思豪卻早已然笑著應下,被高揚拉走換大碗喝酒去了,
宴罷自總壇出來,從人牽馬伺候,高揚親選一匹壯碩的給常思豪,自己也翻身上了座騎,由十餘名隨從武士協護左右,徐徐而行,他撥開劍柄正了正腰帶道:“盟裡待客也不是正經喝,那點酒就是個意思,我這人沒酒不下飯,小常兒啊,咱們先找個地方,再吃它一頓去,”
從人於側獻言:“屬下聽說,隆福寺東邊新開了家館子,名叫白浪翻,河魚做的那是一絕,要不咱們過去嚐嚐,”
“河魚,行啊,”
高揚笑了一半,忽又拉下臉來:“上隆福寺不得過東廠嗎,不去不去,”
那從人道:“繞個道也不費什麼事……”
高揚截口大罵:“放屁,朝天的大道老子為啥不能照直走,難道你以為我是怕了他,”
那人知道又衝了他肺管,唯喏縮退不敢再言,
常思豪聽到東廠,心下一動,道:“是啊,東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咱們就吃這河魚去,今天小侄請客,還非得從他門口過去不可,看看他能怎樣,”
高揚卻擺了擺手:“哎,你不知道,東廠的大牢建在地底下,他們設了幾個刑房,美其名曰‘點心鋪’,每日拷打動刑不斷,在街上一走一過,那慘叫聲似遠還近,幽幽咽咽,就彷彿從地獄裡滲透上來的一樣,哎呀,莫說聽這動靜,就是想上一想,也讓人沒半分食慾了,”
“原來東廠大牢在地底,那救人可就難了,”常思豪內心微感沉重,想著小公子程連安的事,卻不好明說,道:“東廠大白天的就動刑打人,再者說既然人都囚在地牢裡,就算再怎麼嘶喊,聲音也不會大到傳至街上吧,”
“嗨,那幫人動手還管什麼白晌黑間,”高揚冷冷一笑,斜眼半掃,已經結合著常思豪的表情捕捉到一點不尋常的意味,問道:“哎,聽你這話音,似乎不只是想去看個新鮮罷,”
常思豪沒想到他粗中有細,居然連自己內心的想法也猜到了,連忙遮掩:“實不相瞞,自進城來,小雨就叮囑我少提東廠二字,我心裡很是納悶,他們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難道旁人連提都不能提,所以早就想過去瞧瞧,見識一二,”
高揚嘿嘿一笑:“小雨一個女嫚子,懂得個啥,莫說現在是郭書榮華在督廠,就是馮保親自坐鎮,見了我盟人等也得客客氣氣的,心正瘟神避,人正惡鬼逃,東廠有啥了不起的,用得著怕他,小子,記住嘍,咱們爺們兒可是帶把兒的,把兒可朝天,不可指地,寧可讓人揍躺下,也絕不能讓人嚇趴下,走,既然有這個想法,我就帶你過去看看,”說著話撥馬便行,常思豪心下大喜,緊隨其後,隨從武士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勸阻,
時值晌午,城中行人熙攘,馬隊行得並不甚快,常思豪想到東廠正在一步步接近,心中不由也有些忐忑,忽聽西側街上一陣嘈亂之聲,有人喊著:“烈公等我,”由於人多,瞧不見是誰,只遠遠能看到一隻手高高揚起不斷揮動,
過不多時,人群分開,一個身形清瘦,四十來歲年紀的短鬚男子大步衝出,常思豪一見之下便已認出,他便是晨會上來報徐三公子事那人,高揚側目瞧見是他,立時皺起眉頭,勒馬道:“邵方,你不在倚書樓待著,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邵方一臉苦累之相:“屬下到盟裡尋你,人說您老剛出總壇,屬下打聽您老走的方向,便在後面追出來了,街上人多,馬撒不開腿,屬下心急,便棄馬步行,追了好一程沒追著,沿路打聽,有見著的人說,您老往這邊拐了,我就……”
“得得得,”
高揚早不耐煩:“你這毛病改不得是怎麼著,羅羅嗦嗦,乾脆把你那丹陽大俠的名號撤了,換成媒婆大俠得了,”
邵方點頭陪笑道:“是,是,我這俠客的名頭原本也是虛的,換了正好,換了正好,只不過媒妁之事,屬下大不在行,還是牙婆那點勾當,可能更適合小的,”
牙婆乃指平日裡販賣花粉胭脂的婦人,推銷起來舌綻蓮花,比之媒婆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們也常為大戶人家買奴選婢,解決雜事,全憑一張嘴說和,絮煩之極,常思豪聽他如此自賤,早忍不住暢笑出聲,其它隨從武士似乎對此司空見慣,臉上只是微掛了些笑容,
高揚樂著,一擺手道:“算了,反正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說吧,什麼事,”
“是這,”邵方嚥了口唾沫,展袖抹了把腦門兒:“徐三公子買下那幾處茶軒已然整修完畢,要正式上匾開業了,”
高揚眼睛一瞪:“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