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笑:“我以頓勁,將掌力留在樹內,故而樹身震顫,內中樹脈己斷,根部無法再向樹幹樹冠供給水份養料,樹葉亦不會再長出,豈有不死之理?”
常思豪悟道:“我明白了,你這法子,就像敲鐘。”
老人哈哈大笑:“說你悟性奇高,果然不錯。你想想,人體內有五臟,外裹皮囊,一拳打去,也就是表面疼痛,勁力再大也不過傷得稍重而已,若將勁透入體內,引起內臟震顫,則可造成嚴重的內傷,就如我去敲了一下鍾,將鍾槌撤走,勁留於內,讓鍾自己震自己,二力合一,威力極大。鍾是整體如一,故高頻振顫之下聲宏力消,換作是人,身體又不是塊實心鐵,想不重傷也不成。內家高手一掌之下,可以將人打得內臟移位,甚至五臟碎裂,便是這個道理。”
常思豪道:“我剛才將樹打折,打到人身上,不也是重傷麼?”
老人一笑:“不錯,但那樣的打法,也只可打些平庸之輩,若遇高手,懂得化勁之法,便毫無威力。而透勁留身,則化無可化,便是高手也只有硬受了。”常思豪略一思索,問道:“若是遇到能把身體練得和鍾一樣的人呢?”
老人一愕,隨即明白他的意思,道:“那種整身如鑄,達到無極之境的高手,確能化解留身勁,不過,嘿嘿,只怕當世之中,也難找出幾人,遇上他們拳腳無用,就只能動動兵刃了。”
常思豪點頭記在心裡,調整姿態,試作幾下,暗叫聲行了,挑了棵與方才那棵差不多粗的楊樹,略一醞釀,一掌擊出,果然樹幹震顫,樹冠比之方才寶福老人打的搖晃的還厲害,卻只掉落十來片葉子,與老人那一掌相比,簡直相差天地,不由蹙眉。
寶福老人道:“不用擔心,勁已經用對了,初學之人練到這程度,已經算是天下奇才。你出掌的頓帶之勁仍嫌差些,所以引起的震顫近似於搖晃,幅度雖大,卻威力不足,日後悉心練習,自有功成之日。”常思豪這才釋然。
寶福老人笑看著他,似乎有種教出癮頭的意思,又道:“你懂了勁,功夫便算上了身,如今只差在身法上。”常思豪問:“身法早聽您說過,倒底是怎麼回事?”老人一笑:“其實就是層窗戶紙,可是若無人點透,有些人卻是一輩子也想不明白。你且想想你剔骨解屍的法子,再把自己的身體,想像成刀。”
常思豪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老人笑道:“好聰明的孩子!身法的核心就在於此,總結起來也不過就是四個字:遊刃有餘。不過光明理還不夠,來,你且跟在我後面,按我的步法走走。”說著在院中行起步來,常思豪跟在後面,模仿著他的動作,只見他腳下忽前就後,忽左就右,自由靈動,進退有法,一開始照顧常思豪慢些,但見常思豪逐漸摸到門道,便越來越快,二人在院中起落飄忽,時如靈狐,時如飛鳥,煞是好看。寶福老人速度再加,常思豪跟進之勢漸漸勉強,不多時老人身形已經難見,只感覺一團模模糊糊的白影飄移如霧,卻實在跟不上了。
寶福老人感覺出來,哈哈一笑穩住身形,從旁看他練習,加以指點:“動作對了,神情不要這麼緊張,把眉毛開啟,要感覺它正被風吹開,像浮雲一樣,頭皮跟著一動,眼就圓,後脊背一涼,神就起來了。好……好……可以了,歇歇吧。”
常思豪停下腳步,氣血已經上浮,面上通紅。老人道:“我這步法,共分三層,一曰雨行,一曰云隱,一曰天機,方才只使到第二層上,你能跟上,己屬難得,步法你己明瞭,只差在功夫上。日後慢慢修行也就是了,不用急的。你現在向上縱躍試試。”
常思豪屈身縱起,嗖地一下,竟平地飛起丈餘,雙足落地,大驚道:“怎麼可能!”
寶福老人一笑:“這就是內力。這東西說白了,不過就是把身體所有組織瞬間全部調動起來做一件事的法門,只是這調動出來的效果太過神奇,所以讓人覺得吃驚。內功人人都有,只是不知如何使用罷了。大道至簡至易,窗紙一捅就破。武功這東西,原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你瞅我。”
他向前抬腿,展示給常思豪看:“正常人的步子往前一邁,不僅僅是用了向前的力,還有其它方向的力,這是為了保持方向和平衡。咱們的步子是透過胯的調整,骨節的對撐,讓全身肌肉筋骨都向一個方向使力,反方向上的筋肉,用得上的便用,用不上的便讓它放鬆,不來阻礙,這樣速度自然快到極致。你這孩子悟性好,看見什麼身上就能做出什麼,走這麼一陣子,就已經適應了,所以向上縱躍時用的也是一樣的勁,自然比原來所能躍起的距離要高得多。”
常思豪從來沒有想過此事,自己緩緩抬腿,細心體悟,果然如他所言,其實不單邁步如此,連站立之時,腿上都是前後幾條肌肉在繃著,多方使力,才保持住了平衡。
寶福老人道:“貓腿上沒四兩肉,卻能一竄老遠,道理是一樣的,將來你修習久了,把身體練得和貓差不多時,還會感覺到有一股如水流般隨心所欲的動勢能量,一較勁,一想,它就來了,不管時它又在體內沒有感覺,也就是武林中俗稱的內力或叫真力,什麼內氣、真氣之類說的也是這東西,其實這東西無真假之別,內外之分,只是叫法不同。它像風一樣無形無象,又真實存在,難以說清道明,故而常有爭議,過來人都清楚,不懂的人胡亂猜。然而它的效用卻是實實在在的,你懂得運用上它,速度還能更上一個臺階。”
常思豪大喜更不覺累,又縱了兩縱,興奮之極。忽想起一事,問:“我小時候聽書,說人有任督二脈,它們一通,就能脫胎換骨,武功蓋世,是不是真的?”
寶福老人哈哈笑道:“任督二脈本來就是通的,不通人就死了,只是常人真元較弱,感覺不到經絡的執行,一般久坐養氣的人身體敏感,漸漸感覺出兩脈之中有氣流行走,以為氣脈是自己練通的,才留下不少亂七八糟的法門。人的經脈多了去了,這二脈本屬奇經八脈之列,除此之外,還有衝脈、帶脈、陰維脈、陽維脈、陰蹺脈、陽蹺脈這六脈,人體還有十二正經,這些經脈全部有了感覺之後,哪裡稍有不順,就能先知先覺,屆時透過冥想、按摩、針灸等法暢通氣血,防病於未然,人體自然康健。所謂練武人百病不生,無非是這樣而已。”
常思豪聽他言語,覺得生命中大有玄奇,頓生茫然之感。
此時寶福老人望望天色,神情忽轉蕭索:“嗨,武學這東西,有如通天之梯,不論爬上多遠,總有未知的前方。莊子曾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正道盡此間淒涼。呵呵,學武,學武又有什麼意思,最終無非也仍空抱著一個謎,不會得到終極的答案,不會知道這一路通往何方,倒底能走多遠。莊子嚮往逍遙,其實內心有很多無奈,聖人都是如此,咱們做俗人的,便更不用提了,還是少想為佳,平平淡淡熬日月罷,哈哈。”他從凝神的狀態中迴轉過來,不再多說,淡淡一笑,揮袖而去。留下常思豪一個人面對滿地蒼翠,耀目陽光,愣愣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