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早上醒來,正在院中洗臉,忽然有人在後面拍他。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只見小墜子笑嘻嘻站在那裡,頭上梳了十幾個小髻,彷彿西天佛祖,不由好笑,問道:“你在幹什麼?”
小墜子將頭一側,笑出兩個酒渦來,問:“好不好看?”常思豪愣了:“什麼好不好看?”小墜子嘟起小嘴,指著滿頭的髻子道:“這個呀,好不好看?”常思豪只覺有趣,臉上笑得怪異,卻沒說出來。小墜子臉色一變,哼了一聲,氣呼呼地道:“我不理你了!”轉身跑開。
常思豪莫名其妙間只聽得草屋中有**之聲,急忙奔進去。搶到陳勝一床邊,只見他眉毛蹙緊,雙眼緊閉,滿頭是汗,情形似乎不妙,急忙大聲呼喚。
寶福老人聞聲而來,二指搭在陳勝一脈門之上,閉目少頃,道:“沒事。袁涼宇那根黑刺之上有毒,他這是毒素聚集,即將排出的徵象。你趕緊到外面去把破瓦盆拿來。”
常思豪依言把瓦盆端到床前,只聽陳勝一腹中咕咕作響,不多時,便生嘔意,寶福老人將他扶起,陳勝一將口一張,哇地吐出一口黃黑苦水,然後便再也止不住,哇哇地吐了小半盆,頓時腥臭滿室。待他嘔吐停止,氣息轉為平和,眼睛略睜一睜,便又合上。常思豪把髒物倒了,寶福老人在室內點了支香,走出屋來,不待常思豪問,說道:“沒事了,他睡了。”常思豪稍覺心安,當日他雖不知袁涼宇放進自己嘴裡的是什麼蟲子,但總知道他不安好心,陳勝一救下自己,實有大恩。
寶福老人道:“一會這副藥吃下去,他再醒來,意識當會清醒了,我給你講解身手武功之事,切莫對他提起。”
常思豪不知他為什麼要這樣,表情遲疑,但終究沒問。老人道:“我在黃河邊上,安靜久了,不想再攪進亂世江湖中去,你明白嗎?”
常思豪點點頭,隨即嘿嘿一笑。
寶福老人望著常思豪的眼睛,隔了一會,呵呵笑道:“你這娃子,聰明得緊,也罷,我便教你一套行功的樁法吧。”常思豪大喜。
老人領他來到小院一側,踢開地上木柴,道:“前日從壺口漂流而下時,我站在筏前的姿勢,你還記得嗎?”常思豪道:“記得。”說著雙腿微屈,學著樣子站好。老人微微點頭:“樣子倒是學了九分,不過身上太僵。”他伸手幫常思豪校正一下姿勢,一拍他肩頭,叫了聲:“松!”
常思豪不由自主,皮肉一懈。寶福老人道:“好,就保持著這姿勢,可不要加半分意念。”說著坐到一邊,拿出菸袋鍋,拿火石燃著了,抽起煙來。
常思豪道:“我身體裡還有地方緊著。”老人吐了個菸圈兒:“莫急。”又過了一會,常思豪身子微微晃了起來,架子有些放低,老人道:“錯了!”常思豪精神一振,又恢復了原來的狀態,說道:“怎麼錯了?剛才我感覺身子更松。”寶福老人道:“肉鬆筋緊才是真松,你方才連筋都鬆了,那便是懈了,還練個什麼?”
常思豪領會,再不言語。
一袋煙抽過,寶福老人道:“差不多了,你打一拳試試。記住出拳的時候,也要保持剛才筋松的狀態。”
常思豪握起拳頭作勢,不料寶福老人立刻阻止:“拳握得不對。”
老人將拳握緊,然後將大拇指豎起極力後挑。這時指背上豎起兩根筋,筋腕相連處,是一個凹坑形狀。告訴他此處為拳星,腕骨外側還有一個骨稜突起,稱為小天星,這兩星一凸一凹,出拳時拳星要顯,小天星要隱,就是拳法中講的陰陽合和,混元一體。
常思豪問道:“混元一體有什麼用?”老人一笑:“唬外行的套話而已。顯出拳星,主要是為了繃挑大筋,使力傳導順暢,免得自己受傷。”常思豪挑大指確認了拳星的位置,再度握緊拳頭,發現腕上拳星不見,小天星卻始終凸著,拳頭搖了兩圈,發現只有握刀前捅的形態符合要求。寶福老人點點頭:“對了。”
常思豪回味了一下擰腰旋胯發力的要領,當下穩定身形,一拳擊出,感受有一股水流似的東西由腳下而起,經胯上腰,傳至肩臂,自拳面透出,手背面板緊脹充血,拳頭不由自主地就緊緻了許多,身上的布衣經此一震,澎然而鼓,騰起塵煙。
寶福老人搖了搖頭:“你的出拳,有去無回,打普通人可以,若是遇上高手,卻是無用。因為有去無回,在高手眼中,便與被推一下沒什麼兩樣。人家若用內力反震,你的腕子登時也就斷了。所以發力之餘必須在末稍加一個頓帶之勁,這樣勁打出去冷、硬、透,能把威力留在敵人體內。自己卻不會遭到反震之害。”他手指旁邊一棵楊樹道:“你且打它一掌。”
常思豪尋思,想來這頓勁與叉魚的法子也差不多,閉眼回想一下,照定那樹,一掌擊出!
只聽“喀”地一聲,如小腿般粗的楊樹,竟然應手而折!常思豪睜開眼睛,瞅著自己的手掌,只見上面血氣紅潤,無甚痛感,覺得不可思議。
寶福老人卻大搖其頭,道:“錯了錯了!你的頓帶之勁,用的太晚,樹己被擊折才想起用,還管用麼?”他走到另一棵粗楊樹邊,說道:“看好了!”說著腳下一擰,一掌拍出,擊在那如大腿般粗的樹幹之上,聲音不大,那樹幹卻極細微地震顫起來,嗡嗡作響,樹冠微晃,忽然間滿樹綠葉撲簌簌飄落下來,散了一地。常思豪抬頭望時,只見光禿禿的枝杈,指向天空。偌大一個樹冠,竟無半片葉子留下。
寶福老人道:“你打斷的那棵樹,明春依舊生枝發芽,我打這棵,卻日久則枯,絕無生理,你可信麼?”
常思豪奇道:“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