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施花了到底多少錢買回來的這不得而知,不過看他那瞬間瞪大的雙眼,鄭錚琢磨著這個數目應該不算小——也是,哪怕是花了五六百塊錢買回來這麼一本價值不超過五十塊錢的假貨,那也算是不小的數目了。
“會不會是……”陳施愣了一陣,抱著一點希望小心翼翼的問道。他話沒說完,但是鄭錚也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這種反應也常見,當知道了自己的藏品是假貨時,大多數人都是這麼個反應。
鄭錚隨手又拿起那本書看了幾眼,然後將那本筆記隨手放在了桌子上,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了:“真的。”
陳施面露喜色。
鄭錚一臉不忍的看著陳施,說:“我可能沒說明白,你這本筆記是真的假貨。”
陳施那稍微好看點的臉又立馬耷拉下來了,他看看鄭錚又看看那本筆記,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鄭錚道:“既然是假貨了,那我就跟你說說這為什麼是假貨,免得你心裡覺得不踏實。”
陳施的臉色更難看了:“這有什麼可說的啊,我現在特別踏實,特別踏實。”
“職責所在——再說我要是不給你說出個一三五來等會也不好意思跟你要錢吶。”
鄭錚嘿嘿一笑,捏起那本筆記的一個角抖落了一下,頗為讚賞的說道:“這本小冊子做的還是挺用心的,至少這紙張做的很靠譜,要是不用點什麼專業儀器還真不好鑑定。但是吧,他這畢竟是造假的,而且造的是不怎麼能買的上價錢的假,所以指望他們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寫也不現實——他們能不能用毛筆寫出來這種規規整整的正楷字都是個問題。”
“一翻開這本書我就琢磨著有點不對勁了,但是具體是哪兒不對勁我一時沒想起來,後來站的遠點了總算是看出端倪來了。”鄭錚用指甲繞著書頁上的一個字劃出一個淺淺的框來,然後說:“這本筆記說白了就是徐仲那廝沒事寫著玩的,也不是什麼公文啊之類的,所以他寫字的時候沒道理會全都寫成正楷字,按照常理來說,有時候想起來什麼事情了就隨手寫上幾筆,用行書或者草書這種簡單快速的筆法才是更合理的。”
見陳施張了張嘴想說話,鄭錚擺擺手,笑道:“退一步說,即便他是一個不寫正楷字就渾身難受的強迫症患者,那他也是個人,對吧?既然是個人,那寫東西的時候就難免會出點什麼問題了。”
說到這裡,鄭錚向著陳施笑著問道:“這麼說吧,我讓你寫一千個字,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你能保證每兩個字之間的差距大致上都是相同的麼?”
鄭錚這話把陳施說的一愣,這種事情基本上是沒有可能的,人又不是機器,怎麼可能能把字和字之間的距離調整的這麼完美。他疑惑的看了鄭錚一眼,卻見鄭錚笑著拍了拍那本《雲鶴隨筆》,說道:“但是這個徐仲就很牛逼啊,別說字和字之間了,就算是每一列的字和相鄰的那一列的字的距離都是一樣的!”
陳施一怔,急忙抓起桌子上的《雲鶴隨筆》湊在眼前看了起來。鄭錚在一旁好心提醒道:“離得遠點,離得遠點……離得遠點看整體,你就能看出來了。”
陳施將這本《雲鶴隨筆》放在手裡拿遠拿近的看了一陣,終於嘆息一聲,將這本《雲鶴隨筆》扔在了桌子上。他皺著眉摸出一包煙,抽出一直點上,悶聲抽菸。
“嘿嘿……其實這還有一個漏洞,不知道你想聽不想聽。”鄭錚看著陳施的模樣不太好,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打擊陳施了,但是責任所在,鄭錚還是嘿嘿笑著問了一句。
陳施衝鄭錚無力的揮揮手,說道:“有什麼你就說什麼吧,沒事……”
鄭錚一笑,將那本《雲鶴隨筆》拿起來,翻開一頁放在陳施面前,指著其中一段話說道:“這也算是他們露怯了,你看看這段話。”
陳施看了一眼,鄭錚指著的那段話就是“……敬妃感染風疾,愈重,藥石乏力,逝於冬月中……”那段。他左右也看不出來什麼文章,便說:“你直接說吧,我看不出來。”
鄭錚指著那個“逝”字說道:“按照古時的典制,天子死叫做‘崩’,諸侯死叫做‘薨(ho
g)’,大夫死叫做‘卒’,士死叫做‘不祿’,一般百姓死那就叫做死,沒什麼別的稱呼。後宮嬪妃要是死了,那也得用‘薨’這個字,皇帝或許可以不這麼說,但是位卑者就必須得用這種稱呼。徐仲就算是寫了一個自己的筆記,一般不讓別人看,但是這種禮制方面的事情他還是不敢逾越的,否則被抓到就算是玩完了。”
“就是因為這一點我才起了疑心,然後再看看這字距,我就琢磨出來了。這本《雲鶴隨筆》應該就是從印刷機裡印出來的,所以才能有這種人類做不到的精細和規整。”
說到這裡鄭錚倒是為那些作假的覺得遺憾,你說有這種手法你弄點別的其他的書不行麼,弄一本《西遊記》啊什麼的,就說是哪個年代的印刷版,那不比這種難識別的多了麼。那個時候就算是被別人認出來這是印刷出來的也不怕,反正賣點就是印刷版麼。至於在這種說是手寫版的書上作假,可真是吃力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