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幾個副總或者專案經理相比，安若愚顯然有些緊張，大概是因為對專案不夠熟悉，導致底氣不足。
“關於C1標段的路線問題，因為道路兩旁都是民房，道路無法擴寬，設計圖無法更改，只能變更原定施工方式，目前已經配合設計院對十餘個下樁的位置進行了修改，保證不影響到地鐵和軍用線纜。但是……”
說到這裡，安若愚停頓了幾秒，有幾分心虛地說：“就是因為協調和修改施工圖花費了一些時間，導致工期進度不能按照莫總的要求，但，專案一定會加班加點，趕上進度。”
他好容易說到了最後，弄了一段不倫不類的總結語：“目前C1標段大事小事不少，但我相信在莫總的帶領下，在公司領導層的指導下，我們專案部一定能夠克服資金壓力、解決技術難題，清者自清、砥礪奮進，保證工程按期保質完成。”
安若愚的一番話讓何莞爾心裡一凜，腦子裡有什麼念頭飛快地滑過，卻沒有抓住頭緒。
安若愚一彙報完，才嘉竟然沒有問問題，莫春山保持著沉默不語，十幾秒後，才嘉直接宣佈會議結束。
何莞爾和林楓對視一眼，都感到很奇怪。
以莫春山在這專案融資方面的姿態，以及前一次監聽的情況，可以看出他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他對這專案都是相當重視的，怎麼這時候成了不聞不問的狀態？
何莞爾看了眼進度條，還有接近二十分鐘的進度——顯然，參與會議的人應該也有同樣的疑問。
果然，幾十秒後一把沙啞的男聲打破沉默。
還是剛才對內環路工程頗有微詞的許毅。
他這一次語氣直接很多：“莫總，我覺得，內環路高架橋C1標段，已經融資近十個億，必須嚴格管理、加強成本控制，否則利潤將會很薄。陳經理身體抱恙住了院，這次老安頂替，我擔心……”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解釋道：“老安，我不是對你有意見，我是就事論事。你就當過一次專案經理，那工程還出了問題，一個副經理都能吃掉幾百萬，竣工驗收時主體工程還塌了，幸好沒有人員傷亡只是上千萬的損失而已。”
他特別強調了“而已”兩個字，聲音裡諷刺的語氣相當明顯，又接著說：“這一次又是修橋，只不過是高架橋，我擔心你經驗不足，讓莫總給你收拾爛攤子就不好了。”
安若愚沒有吭聲，倒是才嘉出來撐場子：“C1標段的事莫總自有安排的，許總不用操心。另外有關C1標段的大小事宜，都由安部長直接向莫總彙報，許總，您只要管好您自己的專案就可以了。”
“意思是公司的經營狀況，我們幾個副總都不能管也不能問了！”許毅顯然有些氣憤，聲音裡帶了情緒，“我也有公司的股份，就算微不足道那也是我的身家性命。我為桐城路橋風裡來雨裡去的二十多年，可不能看著公司被一個形象工程拖垮。”
“許總，還請您……”才嘉聲調揚高，然而還沒說完就停下。
莫春山的聲音響起：“說下去。”
許毅似乎是積累了許久的怨氣傾瀉而出，噼裡啪啦說了好幾分鐘才停下，說到激動處，聲音都在顫抖。
內容無非還是他之前表達過的那些，擔心公司因為這個工程資金鍊斷鏈，擔心安若愚能力不夠，最後，還搬出股東利益這座大山壓在莫春山頭上。
“C1剛剛出了事，據我所知現在家屬都還在鬧事，對方還叫囂讓您到靈堂裡去磕頭？簡直太、太離譜了！因為這個事故，我們交給**的兩千萬安全保證金眼看著就拿不回來，扣掉這兩千萬，還有多少利潤？現在還被刁民訛上，找了報社電視臺，還請了沽名釣譽的律師，現在外面一堆人等著看公司笑話，真是面子、裡子都沒了！
還有老陳這個滑頭，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被一個死人就嚇成這樣，還住了院，保不齊就是知道這攤子不好收拾，乾脆裝病撂挑子不幹了，剩下個老老實實的老安代人受過，到時候股東會要追責，我怕老安頂不住啊！””
許毅說得情緒激動，聲音裡還有一絲強壓著的興奮。大概是工亡家屬讓莫春山去磕頭這件事，讓他頗有些幸災樂禍。
“還有C1的施工圖問題，改來改去、審了又審，大大小小的改動幾十處，設計院那邊解決不了，還調動了公司所有資深工程師，整個七月八月都耗在裡面，導致其他工程進度受到影響，最後竟然連安全部都攪和了進去，聽說老安親自上場參與圖紙改動，四十幾歲的人還連熬幾個通宵，弄得人仰馬翻。說實話，我幹了這麼多年工程，這樣的幹法，我真是聞所未聞。”
最後，許毅痛心疾首地總結：“莫總，這樣下去，要不得啊！”
他話音剛落，音訊裡就響起其他人竊竊私語的聲音。顯然他這番話還是能引起共鳴的。
沒想到一場監聽竟然能聽到這樣精彩的內容，何莞爾非常激動，也頗有些好奇。
桐城路橋幾乎是莫春山的一言堂了，這難得一見的反抗竟然被她聽到，也不知道莫春山要怎麼化解。
她屏住呼吸，專心致志地聽著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