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愚和陳克恩的共同之處是他也曾經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之所以能夠轉正得益於原安全部長的把柄被莫春山抓住逼得辭職走人,這才有了出頭之日。
這人大器晚成,本來也不顯眼的,因為一次工作得力,發現了某專案的安全漏洞,給桐城路橋避免了上千萬的損失,從此平步青雲。他上一年的年終獎是桐城路橋五萬股股權,摺合人民幣小一百萬,現在則協助陳克恩和另一位經歷處理內環改造的大小事宜。
如果說專案經理是C1、C2標段的“總督”,那安若愚儼然就是莫春山派駐在那裡的“巡撫”,官職可能矮半截,但離莫春山更近。
所以這是又是一個蒙了莫春山知遇之恩的人,應該是鐵桿的莫家軍。
至於許毅——何莞爾咬了咬筆頭,在那名字下面劃上了重重的兩道槓。
看籍貫,許毅和龍傑一個地方的人;看畢業院校,許毅和替龍傑管錢的親外甥是一個學校畢業;再看工作履歷,許毅曾經擔任過專案經理的都是些什麼某某河大橋、某某江跨江大橋、某某高速連續鋼構大橋……
何莞爾雖不搞工程,但也知道金橋銀路的典故,許毅幹過的工程都是橋,最不濟的也是修高速,比起陳克恩那一串什麼省道縣道鄉道改造,利潤怕是要高不少。
“這廝,看樣子是個紅人啊!”何莞爾感嘆著,順帶看了眼許毅的持股情況。
很多公司都有期權獎勵方案,桐城路橋在上市的時候中層以上都有配股,再加上每年公司按照業績獎勵期權,是不是公司核心人物透過持股就能看出來。
這許毅和原老闆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幹過不少肥缺,他名下的股權摺合人民幣差不多有三千萬,陳克恩和安若愚的股份和他一比,簡直少得可憐。
不過這些年許毅好像還算老實,雖然沒被重用,但也沒被莫春山趕出公司,現在擔任著一個高速公路的專案經理,也不算太差。
琢磨完許毅這個人,剩下的十幾個名字看下來,何莞爾腦袋又昏沉起來,終於繳械投降。
何莞爾狠嘆了一口氣,轉了轉因為長時間低頭看資料而有些僵硬的脖子,剛好看到被按成靜音的手機螢幕。
螢幕上有一串陌生的號碼發來一條訊息:“假期結束第一天,開始調查,桐城大廈見。林。”
何莞爾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林楓發給她的通知訊息。
經偵給的資料她已經啃了三天了,自以為也夠用功,但是要從枯燥又模糊化的紙面資料弄清楚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分辨出誰是莫春山的人,誰對莫春山抱有敵意,還是有些困難。
更不用說,她的最終目的是要從這些故紙堆裡能刨出些莫春山和卓安然到底有沒有聯絡的線索,這隻能寄希望於調查開始以後能有些實質性進展。
現在,至少時間是定了。何莞爾想到這裡,精神振奮,抓著手機把那條資訊看了又看,不巧瞟到了螢幕上方的時間,這才驚覺已經快到七點。
“該準備晚飯了!”何莞爾忙站起身,匆忙中一回頭,剛好看到沙發另一端上蜷著的盧含章。
她抱著個畫本,頭枕在沙發扶手上,已經睡著。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呼吸均勻,手上鉛筆已經滾在地下。
何莞爾隔著幾米遠,衝她說:“莉莉婭,進去睡吧,小心感冒。”
盧含章睡得朦朦朧朧,聽到聲音嘟囔了句,翻了個身,手壓著的畫本也快要落下去。
何莞爾忙走過去接住畫本,不經意間看到她畫的素描人像。
那人像正是何莞爾自己,是她抱著資料閱讀、眉心微蹙的樣子,看起來應該是盧含章剛才遠遠地觀察她,然後畫下來的。
從小到大,盧含章都很喜歡畫她,只是似乎很久沒畫過了。
何莞爾心裡微暖,看著睡得真香的盧含章,有些愧疚。
含章現在在滬市工作,平時都很忙,一年只肯給自己放十來天的假,而且這些假多半用來陪了何莞爾。
這一次,盧含章好容易回來一趟,她卻因為桐城路橋的事,沒有帶她到處走走逛逛,去街頭巷尾尋找那些年她們倆最愛的小吃。
十五年前開始,何莞爾和盧含章這對本來在天南海北的表姐妹,一起在慶州渡過了四年的時光。
而這之前的淵源,是因為一場車禍。
記憶已如吉光片羽,那場車禍留給何莞爾的是拼不起的碎片和看不見的傷痕,留給盧含章的,則是父母雙亡的殤逝。
何莞爾還記得她躺著不能動的夏天,病床對面的白牆下,瘦小的盧含章蜷在一張藤椅上,捧著速寫本從早畫到晚。
那年秋分前後,車禍導致的不明原因感染,讓她連續一個月發燒,額頭滾燙嘴裡嚷著讓人聽不懂的胡話,聽說形態駭人。
當時除了父親就只有含章不害怕,安安靜靜地守著又哭又鬧的她,一守就是一整天。
好容易退了燒,她腦子卻似乎燒壞了,聽不懂大人們的話。
含章便一幅幅地畫給她看,一個個字指給她認識,又一句句地讀給她聽,儼然成了她和這世界之間的橋樑。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四年,她們在一起經歷了很多,兩人之間有了比親姐妹還要深刻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