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莞爾認真地聽著,然而她對建築工程具體操作這塊不是很熟,白廷海的隻言片語,她實在聽不出個所以然。
白廷海見她認真卻迷糊的表情,也不再繞彎子,直奔主題:“據統計,桐城路橋前期墊資已近二十億,但是幾乎沒有透過銀行貸款,也沒有要求**出面和金融機構協調,而是採用向其他私有企業融資這條路。不要銀行的低利率貸款,靠支付高利率借貸一家又一傢俬企的拆借資金,所以引起了市裡經偵部門的注意。”
何莞爾不是太明白為什麼經偵部門會因此注意到一個建築公司,忍不住問道:“企業自己解決融資問題,這不是挺好嗎?也不用**操心。”
參與市政工程建設投資巨大,動輒幾億幾十億,所以基本沒有企業能用自有資金解決墊資問題,大部分都靠**出面找銀行貸款。
放在內環改造這個工程上,桐城路橋承建的兩個標段需要高達幾十億的前期投資,但是沒有按常理出牌以銀行貸款來解決主要資金壓力,而是向私企借款,似乎有點傻。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也許就是有人不喜歡銀行貸款的繁瑣程式,再說了,“銀行抽貸”這四個字,也玩死過不少企業的。
土豪們有錢任性,做事可以只憑“爺高興”,用支付高額利息來換取不用求爺爺告奶奶還要受制於人,也沒大毛病。
想到這裡,何莞爾引了句名人名言:“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白廷海頗不贊同她的看法,進一步解釋起來:“四十億放在這裡只是一個抽象的數字,但這數字相當於一個地級市小半年的財政收入了。桐城路橋雖然是上市公司,但總市值才五十個億,不依靠銀行貸款解決這些資金的難度可想而知。
更何況,桐城路橋這一次融資支付的年息從18%到24%不等,高於行業慣例不說,也基本抵消內環路改造工程給公司帶來的利潤,這還是建立在業主方按期支付工程款前提上的。如果工程審計拖一兩年、支付工程款再拖一兩年,這公司被拖得資金鍊斷裂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的。”
何莞爾聽得有些糊塗,但好歹還是抓住了關鍵——白廷海的意思是,桐城路橋這樣的搞法,就算順利完成工程,利潤和融資的利息相互抵消不說,說不定還要虧,甚至還會影響到公司經營。
白廷海給了何莞爾半分鐘來消化剛才的訊息,才又提問:“商人逐利而生是本性,難道你覺得真有私人企業這樣高風亮節,冒著巨大風險無償支援政修建基礎設施?會不會,其實是另有所圖呢?”
何莞爾眼皮一跳,腦內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站起身驚道:“難道經偵隊是在懷疑桐城路橋打著慶州頭號工程的名頭,利用PPP的專案非法集資?”
所謂PPP,是PublicP
ivate Pa
t
e
ship的簡稱,即**和社會資本合作,是近些年公共基礎設施中的一種常見的專案運作模式。
在PPP模式下,私營企業、民營資本與**進行合作,參與公共基礎設施的建設,可以減輕**在工程建設中的財政壓力。
而在PPP模式下解決融資壓力的通常模式是**與提供貸款的金融機構達成一個直接協議,使參與建設的公司能比較順利地獲得金融機構的貸款。
放到內環路改造工程來看,桐城路橋中標兩個標段,但沒有透過銀行貸款解決建設資金問題,反而不走尋常路找其他企業進行融資,這樣的行徑確實有詐騙的嫌疑,且有不少“成功”的例子。
比如著名的“巴鐵一號”事件,某公司打著地方**擬建巴鐵“PPP”專案的名義面向公眾集資,不少人上當受騙投了錢進去,有人甚至被騙數百萬上千萬。
這只是其中影響最大的一起案件,還有不少別有用心的公司把PPP故意曲解為“一個P代表**、一個P代表企業、一個P代表個人”,說這是國家出專案、企業來運作、老百姓來參與投資受益的新模式,利用資訊不對等或者幾個虛假的網頁,喪心病狂地圈錢。
如果桐城路橋存的是這個心,那一旦罪犯覺得賺夠了捲包跑路的時候,內環改造這個市政一號工程就成了爛攤子,到時候和這事情有關的大小領導只怕都得狠脫一層皮。
白廷海倒沒有直接回答何莞爾的問題,話鋒一轉:“你說的非法集資固然是其中一個可能,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性,那就是洗錢。”
“洗錢?”何莞爾呼吸有些亂起來,心跳加速,“那上游犯罪是什麼?”
“警方要能查到,還叫什麼洗錢呢?”白廷海說著,抬起手指向了合同丙方的署名,“這個莫春山,一己之力說動幾十傢俬企以自有資金來支援市政工程的建設,支付的高額利息,很不簡單,也讓人猜不到他到底想做什麼,更何況——”
白廷海拉長了聲音,回頭看著何莞爾,一字一句地說:“現在警方還收到了匿名信,根據信件舉報,莫春山,就是卓安然。”
從夕陽下一片金黃的曲陵江邊,到此時昏暗的書房,時間已經過去快四個小時。
何莞爾一直忍著沒問的那三個字,終於從白廷海口中說了出來。
“卓安然……”她唸了幾遍這個名字,又想起剛剛聽到的另一個——莫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