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黃昏臨近。歸巢的小鳥漫天飛起,或成群結隊隱入蒼莽叢林之中,或三三兩兩遁飛懸崖峭壁之內。長長的海灘上,一團篝火在落日的餘暉中熊熊燃燒,發出嗶嗶剝剝清脆悅耳的聲音,伴著一個小女孩美妙的歌喉、優雅的舞姿,為這偏僻荒涼的孤島帶來無限生機、無限活力。
許文龍將柴火由細到粗次第放入火中,燃起一堆呼啦作響的翻飛篝火。看看再無熄滅之虞了,他才取一個裝滿魚肉野菜的“椰鍋”放在灶臺上,慢慢熬起了野菜魚肉湯。
正自載歌載舞自娛自樂的餘雯麗吃了一驚,直楞楞看著火光的“椰鍋”說道:“這可是椰子耶,樹上結的椰子!雖然是剛摘下來的,但又不是陶瓷做的,更不是鋼鐵做的,你就不怕把它燒成灰嗎?”
“等著瞧吧!“許文龍擺了擺手,做一個簡易木架,再到礁石上拿來一條碩大石斑魚,架在火堆上不停翻烤起來。
餘雯麗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躍躍欲試拿起一條海鰱,有模有樣學著許文龍架在火上燒烤。
過不多時,兩條大魚便周身變色,表皮收縮,發出哧哧哧的炙烤聲,空氣中頓時瀰漫著一股濃烈的令人饞涎欲滴的肉香味。
“椰鍋”燒開了,野菜翻滾,魚肉漂漾,湯色乳白,散發出一陣又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
許文龍見了,趕緊取下還未烤透的石斑,小心放在事先準備好的芭蕉葉上。隨即拎起一串蝦爬子和兩隻八爪魚,在海水中細細洗淨,再一隻一隻放入滾沸的菜湯中。待蝦爬子變紅,八爪魚燙熟,湯水再次翻湧起來時,許文龍才端出“椰鍋”,灑上適量鹽粒,折兩支幹淨的樹枝插在上面,微笑著對餘雯麗說道:“你的肉菜湯來了,請慢用!”
“謝謝,一會兒再給你小費!”餘雯麗笑靨如花,兩眼放光,扔下手中的烤鰱,低下頭聞一聞那清香嫋嫋的肉湯,吸著鼻子萬分陶醉感嘆道,“香!真香哪!普天之下再沒更香的了!簡直香到我的肺腑裡、香到我的骨頭裡了!”話一說完,她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夾一隻熱氣騰騰的蝦爬子,噗地扔進嘴裡……
“等等,還吃不得……”許文龍大驚,慌忙出言制止。
但一切為時已晚。只聽“嗷”的一聲尖叫,餘雯麗張口噴出蝦爬子,痛苦萬分捂著嘴巴哀嚎道:“燙!好燙!真他媽燙死我了!”
許文龍一臉同情地對她說道:“誰叫你那麼猴急呢?這剛出鍋的熱蝦,也能往嘴裡塞?”
“那你怎麼不早一點提醒我?”餘雯麗白了許文龍一眼,隨即抿著嘴“撲哧”一笑,低下頭鼓起腮幫子,呼呼呼拼命往熱湯裡吹氣,恨不得一下口氣讓它冷卻下來。
許文龍攤一攤手,把另一隻“椰鍋”架上灶臺,再拿起那條烤得半熟的石斑繼續翻烤起來。待烤至通體金黃、外焦裡嫩的時候,“鍋”裡的湯也翻滾起來了。他於是如法炮製,把洗淨的蝦爬子和八爪魚一一扔進“鍋”裡,包括一隻足有半斤重的大海蟹。
餘雯麗美味當前,卻無法下嘴,急得她抓耳撓腮、團團亂轉。吹幾口氣又停下來咽幾口唾沫,吹幾口氣又停下來咽幾口唾沫。終於,“椰鍋”不再冒熱氣了,觸手一摸也不覺得燙了。但她仍然不放心,仍然心有餘悸,轉過頭戰兢兢問許文龍道:“你說,現在可以喝了嗎?還會不會燙嘴了!”
許文龍點頭回答道:“可以了,但不要急,慢慢喝,還有的是!如果還擔心燙的話,你可以用包裡的罐頭盒舀著喝。”
餘雯麗大喜,飛快取出吃光牛肉的扁平鐵盒,小心從“鍋”裡舀上小半罐濃湯,慢慢伸嘴嘬上一口,緊接著仰起腦袋“咕咚”一聲,把小半罐肉湯一口吞下肚去。
“啊——這才叫吃飯!這才叫享受!”餘雯麗眯起雙眼感慨一番,然後用筷子夾一夾野菜,放入嘴中胡嚼幾下,點著頭嗯嗯哼哼嚥了下去。然後接下的一幕可就有點不雅觀了,完全沒有一絲淑女形象了。手撈筷子夾,滿臉綻白花。湯汁四濺,蝦殼橫飛,叭嘰叭嘰,骨嘟骨嘟,咀嚼聲與吞嚥聲不絕於耳,呻吟聲與讚歎聲連綿不斷。
許文龍默默地看著狼吞虎嚥、大口吃肉的餘雯麗,十餘天來壓抑在心的愧疚之感才稍稍得以緩解。他取來另一條石斑架在火堆上,再撕下一大片烤好的魚肉,灑上一些細鹽,就著篝火滿頭大汗吃了起來。香啊,確實很香,更夠美味。尤其那種久違的美食入口的美妙之感,簡直無與倫比、舉世無雙。他慢慢地吃著,細細地品著,不知不覺間,一大片肥厚金黃的魚肉便嚥進了他的肚子。他把火堆上的石斑翻了個面,又將煮好的濃香四溢的“椰鍋”搬出來,放置一邊慢慢冷卻,接著繼續吃起肉來。
餘雯麗大吃大嚼一頓,到底把“椰鍋”裡的肉呀菜呀,包括蝦爬子、八爪魚等等吃了個精光,剩下的小半“鍋”湯卻無論如何再喝不下了。她愜意地抹了一把大花臉,傻呵呵看著許文龍說道:“太舒服了,太痛快了!這是我出生以來吃過的最美妙、最香甜的晚餐,我想這輩子再也不會忘懷了,必將永遠銘記在心!”
許文龍笑著回答道:“那是因為你餓太久了,過段時間你就會吃膩、吃厭,就像生魚片一樣,聞到都噁心,聽到都反胃。要來一塊烤肉嗎?”
餘雯麗摸了摸跟前的“椰鍋”,彷彿摸著一塊寶貝似的說道:“哪能呢?這能和生魚片相提並論嗎?簡直天壤之別啊!所以,只要你會天天做,我就一定天天吃。絕不會吃膩,更不會吃厭!烤肉就不吃了,吃不下了。過一個小時再說吧,過一個小時我再吃條魚你看下。”
“吃兩條三條都行,只要你吃得下!吃完了還可以去抓,那條小河與大海交匯處,一定還有很多魚,隨時可以逮到。”許文龍微微一笑,繼續翻烤著石斑。他不想再吃烤魚了,和餘雯麗相反,他把五六斤重的石斑吃掉一大半,再吃不下了,只想等著喝肉湯。
天黑了,星星出來了。海浪輕柔地拍著礁石、撫著海岸,發出嘩嘩嘩的與以往完全不一樣的美妙聲音。廣闊的叢林渾然一體,黑中泛青,在幽幽夜色中就像一個巨大的絨團。
許文龍不歇手地燒烤著大魚,時不時往火堆裡添上幾根枯樹枝。直到三條石斑兩條海鰱全部烤熟,他才愜意之極地伸一個懶腰,從早已放涼卻依然飄香的肉湯裡撈一把野菜,放入嘴中美滋滋吃了起來。
餘雯麗被那“鍋”肉菜海鮮湯撐飽了,誇下吃一條魚的海口再也無法踐行,裹著那件大衣安安靜靜坐在礁石上,目不轉睛看著忙個不停的許文龍,那種時而蹙眉,時而微笑的樣子,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許文龍從“鍋”裡夾出那隻煮透了的螃蟹,揚一揚手對餘雯麗說道:“烤魚不想吃了,那就吃一個螃蟹吧。很肥很鮮的,尤其裡面的蟹黃好吃。”
餘雯麗搖了搖頭,一臉嫌棄地回答道:“不想吃,什麼都吃不下了,還是你自己吃吧。”
“那留給你明天再吃吧。”許文龍把螃蟹放入“椰鍋”,拿起餘雯麗喝剩的肉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鮮香可口,鹹甜適中,還帶一絲絲酸味,確實好喝。喝完湯後,他又把最後一顆椰子挖開,將裡面的椰汁全部倒入那隻剛喝完湯的空“椰鍋”,再拿來剩餘的野菜、魚肉、八爪魚,連同兩隻大螃蟹一起放了進去,再次架在火上燒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