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寂靜的石橋上唰地亮起兩條燈柱,彷彿兩盞耀眼的探照燈一般,越過漁船直刺漆黑幽深的夜空。緊接著橋上又響起一陣急促流暢的馬達聲,轟隆隆恰似滾滾焦雷當空滑過,刺得人耳膜生疼生疼。
在甲板上溜噠閒聊的歹徒們瞿然一驚,人人仰起脖子驚駭萬分看著頭上的石橋。
周扒皮臉色一變,觸電般扔掉茶杯香菸,抓起手槍連蹦帶跳跑出船長室,指著一眾不知所措的歹徒吆喝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發生……”說著說著,他的眼睛瞬間瞪圓了,表情剎那凝固了,嘴巴一上一下再也合不攏了。
嗚嗚嗚……一連串震天轟鳴聲過後,一輛小汽車突然間呼啦啦從天而降,像子彈般直直射向船長室……
兩個站在船長室後的歹徒大叫一聲,雙雙撲嗵撲嗵跳入河中。另外三個則跌坐在甲板上,各各鼓起一雙滾圓滾圓的眼睛,傻傻楞楞看著從頭頂一掠飛過的小車。
眼鏡青年慌極生變,僕下身子就地一滾,到底被他滾出了船長室。而年輕船長愛船心切,眼看著小車直飛船長室,卻仍然不願抽身逃離,反倒用身子死死護著船舵和各種儀器。
“轟隆”一聲巨響,自橋而降的小車斜斜插入船長室,一動不動卡在木牆中,只露出小半截冒煙的屁股在外面顫悠、晃盪。
年輕船長面如土色睜開雙眼,發現跟前平添一輛小車,而自己的船長室卻支離破碎、狼狽不堪、早撞得不成樣子了。幸好船舵沒壞,機器也很正常,船還能突突突在河面上行駛。他驚魂未定看了看小車裡的人,有心想問問他是何方神聖,為什麼要毀壞自己的船。但張著嘴好半天,卻連半個字說不出來。只覺得雙腿陣陣發軟,兩眼團團生花,最後身子一歪,整個兒撲嗵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呆若木雞的周扒皮暴叫一聲,舉起手槍立刻對準小車開起火來,咬著牙氣急敗壞狂叫著:“是那姓許的小子,大夥兒打呀,快打,打死他……”
嚇楞了的歹徒一聽,慌忙連滾帶爬跑去拿槍。
許文龍在車裡甩了甩胳膊,見身體並無損傷,於是抬腳踢開擋風玻璃,抽出手槍唰地跳出車外,指著魂不附體的年輕船長說道:“好好開你的船,不要亂動。”
青年船長戰戰兢兢點了點頭,身子卻不停往儀表盤下縮。
許文龍見那年輕人驚嚇過度,又身無武器,於是不再理睬他,甩手向室外連開三槍,嚇得亡命射擊的周扒皮忙不迭往車廂後面躲。
許文龍趁機跳離船長室,躍向船頭一座絞盤。不想落地後只覺身下一軟,溫乎乎的似有活物。他不假思索垂下槍口,扣動扳機就要摟火。
“別開槍,別開槍,是我,是我!”眼鏡青年從他身下顫巍巍爬了起來,高高舉起雙手說道,“我沒槍,我真的沒槍,我是他們逼著來的,我只是一個……”
“蹲下,快蹲下!”許文龍伸手一扯,想把眼鏡青年拉到絞盤下。
噠噠噠……一陣子彈射來,瞬間把眼鏡青年後背打成蜂窩。
眼鏡青年頓時血流如注,面容僵直,雙眼空空洞洞倒向許文龍。
許文龍一手托住緩緩倒下的眼鏡青年,一手舉槍三彈齊發,迅捷無倫射向後甲板。
三個拿起槍剛射出半匣子彈的歹徒一一中彈,慘叫倒向甲板。兩個曲著身子萎頓不起,一命嗚呼。一個捂著肩膀長聲哀號,痛不欲生。
周扒皮眼見自己的隨從死的死、傷的傷,沒死沒傷的又已跳河失蹤,下落不明。而單就那浩淼寬廣的河面來看,估計也是九死一生無多大生還希望。那就更不用說留下來狙擊的音訊全無的色鬼一夥人了。看來那姓許的小子確非等閒之輩,如不趁早抽身逃離,鐵定會落個同等下場。可往哪逃呢?他看了看微波盪漾河水,背上禁不住冷汗直流,寒意頓生,思量半晌不得其法。於是躲在車後探頭對許文龍喊道:“許經理嗎?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上了吳公權的大當。既然現在你都找上船來了,那就把錢拿回去吧。拿上你的錢回家去,從此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怎麼樣?”
“砰砰砰”,三顆子彈呼嘯而來,擦著周扒皮的耳尖鑽入夜空。
周扒皮呆了一呆,趕緊縮回腦袋,喘著氣心有餘悸摸摸自己耳朵。還好,絲毫沒有受傷。他想一想又不死心,仍然扯開喉嚨對許文龍喊道:“許經理,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冤,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苦苦相搏呢?再說一切都是吳公權那奸賊挑起來的,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導演的。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為什麼不去找他算帳呢?為什麼要把你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不相干的我身上呢?”
“你在毒打手無寸鐵的露伊絲的時候,有想過走陽光道過獨木橋嗎?你在她身上綁炸彈的時候,有想過冤有頭債有主各安其是嗎?”一直沒有吭聲的許文龍氣往上衝,怒聲對周扒皮喝道。他把眼鏡青年的屍體小心平放在甲板上,再又起身邁開雙腿,一步一步緩緩朝周扒皮走了過去。
躺在甲板上大聲哀號的歹徒見了,趕緊伸出顫個不停的手去撿身邊的AK。
許文龍正眼不瞧,甩手一槍把他送上西天,腳下依然邁著堅實的步伐,毫不停留走向艙尾的周扒皮。
“別過來,別過來,再過來我就開槍了!”周扒皮雙腿發顫,臉色蒼白,心裡簡直絕望到了極點。那一聲聲沉重堅實的腳步,彷彿一記記鐵錘重重敲擊著他的心房,又像一條條沾水的皮鞭狠狠抽打著他的脊背。讓他禁不住體如篩糠、雙眼發黑,顫巍巍幾欲連槍都握不住。如此呆楞半晌,他終於狠了狠心,硬著頭皮探身跳了出來,舉槍欲向步步逼近的許文龍開火。不想頭剛探出,迎面便驟然飛來一片彈雨。迫得他手忙腳亂縮身不迭,不得不重新躲入車廂後面。
咚,咚,咚……腳步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響。
周扒皮魂飛魄散、面如死灰,懊惱而絕望地靠在車廂後而,舉著槍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原想仗那該死吳公權的勢頭,欺壓一些富貴商賈、平頭百姓,過上一段安逸逍遙日子。可現在可倒好,惹上了不該招惹的狠角色,以致於引火上身揮之不去,困在這裡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躲無可躲逃無可逃,卻又如何是好?他呆呆看著船尾泛著波浪的河面,滿臉的橫肉不停抽蓄著、顫動著。終於,他從甲板上緩緩站起身來,用幽怨難捨的目光看一眼滿載錢鈔的車廂,咬著牙大喝一聲,平地裡縱身躍起,越過船舷撲嗵跳入河中。與其坐在那受折磨等死,還不如拼上一命遊向河岸。雖說河寬水深,漆黑一片,且又不會鳧水游泳。
許文龍如飛跑到船尾,抬眼向河裡一看。發現周扒皮露著個腦袋在水裡一上一下、一沉一浮,正拼命撲騰著四肢向岸邊劃去。他慢慢舉起手槍,冷著臉重重扣下板機。
砰砰砰……一梭子彈脫膛而出,準確飛向手腳並用、死命划水的周扒皮。
周扒皮“嗷”的一聲慘叫,似遭到電擊的游魚一般,瞬間停止動作,僕身浮出水面,一會兒又在暗紅血水的浸染下,一點一點緩緩往水底沉去,沉去……
看著周扒皮的屍體逐漸下沉,直至消失不見。許文龍心裡總算有了一絲絲慰藉、一絲絲舒坦,但露伊絲的無辜慘死,卻依然像一座大山般壓迫著他、困擾著他,讓他無時不刻不處於哀痛自責和愧疚憤恨之中,估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難以恢復平靜。他在船尾默默哀悼著,無聲懺悔著,不停揪著自己頭髮,不停捶打自己胸膛,一副悔不當初痛不欲死的慘痛模樣。如此哀嘆好久,他才撬開後車廂門,從成垛鈔票中抽出一捆歐元,約摸有五六萬的樣子,再拿上錢快步向船長室走去。
年輕船長正苦著臉皺著眉,慢慢整理著破碎不堪的控制室。他的動作木然而機械,腳步零亂而沉重,那種心疼、心痛、心傷的悲苦相,簡直難以用確切言語形容。他冷不丁看到許文龍提著槍走進“艙”來,驚駭之下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哭喊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只是被他們抓來開船的無辜漁民。什麼都不懂,什麼也沒看到!要什麼你都可以拿去,船也可以開走。只要你能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
許文龍扶起年輕船長,把那捆錢放到他手上,輕輕安慰他道:“我不是什麼大俠,也不會要你什麼東西,只希望你能把船清理乾淨,再把我順利送到濱東碼頭就可以。還有,這些錢就當是給你的損失費吧,拿去好好把船修理一下。”
年輕船長縮手不迭,苦著臉連連後退著說道:“我……我可以處理那些屍體和血跡,也可以送大俠你去濱東碼頭。但這錢……但這錢我萬萬不能收,也也也……也不敢收!你……你還是留著吧……留著……留著自己用……”
許文龍揚了揚眉毛,把錢硬塞到年輕船長手中,努力擺出一副笑臉說道:“放心吧,沒人會為難你了。只要把我送到碼頭後,你就可以安心開船回家了。”
年輕船長雖見許文龍一臉真誠,並無作偽或試探戲弄人的模樣,但心裡依然驚懼不安,依然死活不肯收受這筆錢鈔。直到推搡半天,許文龍沉下臉佯裝發怒時,他才抖著雙手戰戰兢兢接過那捆歐元,轉身一溜煙跑向甲板,撲嗵撲嗵把歹徒屍體扔到河中,扔完後又開啟抽水機,拉著長長的軟管嘩嘩譁衝起甲板來,最後還拿出一瓶濃香型芳香劑,把船上殘餘的絲絲血腥味統統去除殆盡。如此只一會兒功夫,整個漁船便又纖塵不染、乾淨如初,亮閃閃的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許文龍站在破碎船長室裡,雙手緊扶方向舵,眼睛默默注視著前方那黑乎乎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