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牌外包裝殼上是一個摩登女郎,打著陽傘坐在小船上,身材婀娜,穿著暴露,只有一個快掉落的胸罩和一條半透明短褲,看得彭小四眼睛都直了。開啟來後,兩人便坐在床上看了起來,每張牌背面是蔣委員長的頭像,正面則印著全國各地名山大川之美景,讓兩人過足了眼癮,比打牌還高興。
兵房裡似乎所有人都在娛樂,但有一人從午飯後就一直躺在床上睡覺,到傍晚方才起來。
晚飯時分,確如那位滿嘴酒氣的李姓長官說的一般,伙房做了紅燒肉和雞腿,每人還有一個大肉坨子,算是年夜飯。這可把大夥樂壞了,一般家庭根本就吃不著這些。只是上頭有規定,不準喝酒,讓那些饞酒的人總感覺有些空落落的。
但無論如何,總算有了些許年味。
今天是年三十,這些被抓來的人尚未正式穿上軍裝,上頭便破例等到午夜過後再熄燈睡覺,各個兵房裡頭的人又娛樂了起來。
石柱注意到,睡了一下午的那個人,又倒頭大睡起來。
大概過了兩個鐘頭,石柱跟彭小四看完撲牌、聊村裡的事情正歡時,突然有兩人過來對他說道:“兄弟,我大哥叫你過去下!”這兩人一個叫傅大牛,一個叫徐世歡。
“你大哥,誰呀?”石柱斜著眼睛看了看那兩個人。那兩人將頭輕輕一轉,向石柱示意道:“咯,那就是我們大哥!”石柱順著兩人眼神方向看去,原來他們的大哥便是帶頭玩押寶的那人,他並不想理會這些人,便說道:“找我有什麼事?讓他自己過來吧!”
“吆嚯,我說你這傢伙,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實話跟你說,我大哥看上你這件棉襖了,要你脫下來給他穿幾天!”傅大牛說完,便伸出手來欲將石柱拉走。
石柱哪是這般人能欺負得了的,還沒等傅大牛的手靠近,他便搶先一步,瞬間將傅大牛的手別到了後背,按在鋪上,疼得他哇哇大叫。徐世歡見狀,便舉起拳頭衝上來欲幫傅大牛解圍,石柱右腳一抬,直接將他踹到對面的床鋪沿上。等徐世歡再起來欲繼續揮拳打石柱時,石柱一把將他的手也別到了身後,然後兩隻手往中間一使勁,便將伏、徐兩人一頭撞到了一起,石柱這才鬆開了手。
正在賭煙的“大哥”見自己弟兄被打,便扔掉了手中的菸頭,帶著幾個人惡狠狠地衝了過來。隨之,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慢慢圍了過來,樂呵呵地等著看一場好戲。
彭小四見一浪人圍了上來,也上前打算幫石柱一把,石柱把他攔住,笑著說道:“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這幾個人,我還不放在眼裡,你坐在那邊好好瞧熱鬧就行!”
雙方擺開了架勢,一場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一直在矇頭大睡的那人忽然坐了起來,想必是被打鬥的聲音給吵醒了。一睜開眼,那人便嚷嚷道:“誰呀?怎麼這麼吵!”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
等那人看仔細了,便知道發生了什麼,於是走到石柱和那一浪人中間,說道:“這是幹嘛呢?都吃飽了撐的?咱是來當兵的,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上了戰場指不定誰能幫到誰,現在就開始窩裡鬥了?趕緊各忙各的去吧!”
聽了這話,周圍看熱鬧的人倒有些抱怨,好不容易見著個熱鬧,竟半路冒出個程咬金來攪局!不過他們又確信,單憑這人的幾句話,根本改變不了局勢。但令眾人意外的是,那位“大哥”朝著半路冒出的程咬金看了看,竟雙手作揖,爽快地答應道:“好!今天我卞某人就給你這個面子!”說罷,他便招呼弟兄們繼續去玩押寶。
沒了熱鬧可看,眾人隨即也都失落地各自娛樂去了。
這時石柱對旁邊的這位“程咬金”作揖道:“多謝這位兄臺相助!我叫石柱,他是彭小四,唔倆是谷圩村的,還沒請教這位兄臺怎麼稱呼?”
“我叫衛五四,住在下車街。”衛五四裹了裹衣服,“石兄弟,你客氣了,我正才只不過就是說了幾句話!”
石柱知道下車姓衛的不多,便問道:“兄臺你姓衛,那板浦教育局的衛局副是你什麼人?”
“那是唔小爺!怎麼,石兄弟,你認識他?”
“我在板浦待過幾年,知道衛局副是下車人,但只見過幾次,沒打過交道,估計他未必認得我。”石柱笑了笑,而後又問道:“剛剛那些是什麼人?想必兄臺認識他們吧!”
“哦,剛剛那幾個小青年原來都是赤腳幫的,上車村人,領頭的那個叫卞關行,都是些遊手好閒的小混混,經常到下車街來。我跟他們照過幾次面,但也不熟。他剛剛之所以賣給我個面子,是因為抗戰那會,我曾經救過他爹一命!”
“原來是這樣!”石柱停頓了片刻,“不過,衛兄臺,有件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有啥事你只管問吧!”那衛五四倒也爽快。
“你看,你小爺是板浦教育局的副局長,孬好也認識不少當官的,怎麼,你還挨抓來當兵的?鮮許找點關係,不就能回去了麼,何必去當兵冒險?”
提到這事,衛五四唉聲嘆氣地說:“兄弟,這事啊,嫑提了,一提就來氣!唔小爺可是一心為國民黨效力的。我以前參加過國軍、打過鬼子,小鬼子投降後我就想呆在家,這次來這,還是拜唔小爺所賜,是他專門託人把我帶來的,說什麼要讓我為黨國做貢獻......唉!”
說話之間,已是深夜十二點,正是辭舊迎新之時,海州城裡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不知過了幾時才停下來,唯剩零零散散的聲響,忽遠忽近。
石柱躺在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不僅是這鞭炮之聲擾了他,更是因為“每逢佳節倍思親”長這麼大了,他還是頭一回沒在家過年,睜眼閉眼都是家裡人,也不知她們此刻怎麼樣了。直到天矇矇亮時,石柱才迷迷糊糊眯了陣,剛夢到一家人聚到一起,就被清晨的鞭炮聲給驚醒。
大年初一的早晨顯得格外熱鬧,即便睏意猶在,即便不用給誰去拜年,大夥還是早早就起來了,到院子裡溜達溜達今天上頭破格,所有人可以在院子裡自由活動。但偌大的招待所竟不見一副春聯,就連個“福”字都未貼,少了許多新年氣息。
難得今天可以在院子裡活動,又遇到了好天氣,石柱、彭小四便和同村的瞿大虎、揚晉、代長河、談三民、柳福、姜立同、夏冬至幾個人聚到一起喳呱、曬太陽。
過了一會,衛五四正好從旁邊走過,石柱便招呼道:“衛兄弟,今天怎麼沒睡覺的?來來,正好,一塊堆喳喳呱!”
“石兄弟,讓你見笑了!我昨天睡一天,還是打鬼子時候落下的毛病。有一年,跟小鬼子打仗時膀子挨子彈咬了一口,疼得我當時就昏死過去,幸虧下了大雨,把我激醒了,不過人也發高燒了。打那後,一到陰天下雨,我就渾身沒勁,發睏!”衛五四一面說著,一面把衣領往下扒一扒,給大夥瞧瞧他膀子上的槍傷。把鈕釦扣好後,衛五四問石柱道:“石兄弟,他們和你都是一個村的?這次來了不少人啊!”
“嗨,別提了!誰想來當這鳥國民黨的兵啊,還不是挨那幫狗日的大半夜給抓來的!我們現在就希望能從這逃出去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