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又到了老君堂送物資,嚴營長掐準了時間,早就在這邊等他了。看到石柱過來,他迎上去說:“柱子,傷怎麼樣了?這次你可立了不小的功勞啊!”
“嚴營長,我傷已經全好了。這邊情況怎麼樣?”石柱也問了起來。
“那個日本探子看樣子受過專門訓練,前天下午,戴大眼把他帶來後,起先死活不說,還差一點讓他逮著機會吞了毒藥丸,好在我們人眼尖,搶先一步把藥丸給奪了下來。後來給他打了一針,全說出來了。原來這些人都是日本偵察排的,要過來偵查港口一帶的地形和軍隊佈防。不巧前天大雪,那個日本兵迷了路,他遠遠地在山上看見你們過來,才下來問路。後來我們按照他說的集合地點,即刻派了一隊人悄悄摸過去,果然那裡有個臨時搭建的小草棚子,被我們幹掉了兩個,其餘幾個人跑得快,天黑了,沒追上。不過我們在草棚子裡找到了好幾張草圖,這要是被日本鬼子給拿到了,估計我們弟兄又要增加傷亡了。你這次功勞真不小啊!”
石柱笑著說:“嚴營長,我這也是碰巧遇到了,哪裡有什麼功勞啊!”
這時嚴營長拿出了一把小手槍,說:“柱子,這是那個日本兵用的勃朗寧手槍,個頭小、方便帶在身上,我跟師部請示過了,就把它送給你,權當是給你的獎勵吧!只是裡面的子彈都被我們下了。”石柱雖然知道勃朗寧是個好東西,可他哪敢要這槍,只是嚴營長再三相贈,他實在無法推辭,也只好先收下。
嚴營長又說:“雖然鬼子這次行動被我們破壞了,不過既然他們派人來偵查,必定是已經做好了攻打連雲港的計劃,恐怕短時間內他們就會有所行動,這個年估計我們要過得不消停了!”
“小日本不過年麼?”石柱並不想關心這些事情,只是有些好奇。
“日本人不過春節,他們只過陽曆年。再說了,東洋倭人哪有資格過咱中國春節啊!”嚴營長說。
“唉,可惜俺們沒有飛機,不然先去把這些王八蛋的船給炸了,看他們怎麼上岸打俺們!”石柱雖如此說,但他也明白,國力如此,即便把日本船給炸了,恐怕還是難以抵擋日本的陸上進攻。
嚴營長還欲再和石柱說陣話,只是有士兵過來找他,他也就先去處理公務了。
隔天后石柱去了孫家山送物資,想必特戰排也有人聽說了石柱逮著日本探子的事。一到那裡,趙一水就對石柱說:“行啊,柱子兄弟,還沒等鋤到漢奸,先抓了個日本奸細,不錯,不錯!”
石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說:“哪裡呀,都是運氣!不過我在想,小日本實力那麼強,幹嘛還冒這風險派人來刺探情報呢?”
趙一水說道:“石柱兄弟,其實道理很簡單,打仗嘛,誰都希望自己人傷亡越少越好。日本鬼子再強,也知道士兵的命精貴啊。搞到了我們的佈防,他們下一步就好針對我們重點防區進行轟炸、炮擊,這樣他們再攻上岸來就能減少損失。其實我們也一樣,以前打仗,我就經常帶著弟兄去偵查情報!”
石柱又說:“幸虧下了場雪,要不還不一定能遇到那個日本探子呢!”
“那是你心思縝密,搞特殊作戰任務的就得像你這樣才行!”說完,趙一水拍了拍石柱的肩膀。
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石柱才忙完事情回谷圩老家過年,為了不讓他奶奶擔心,一直沒有把自己受傷的事情跟老人說。
過年是老百姓一年中最熱鬧的事情,不過那個年代即便是地主家也不是十分富有。石柱家還算是好的,花生、望葵、小果子,一盤青菜豆腐、豬肉粉條,頂多再宰只雞,就把這年給過了。而周圍多半人家過年吃的還是山芋幹插粥,大白菜放點鹽烀一烀,或者再放點粉條;再稍微好一點的,會磨點玉米麵,在鍋邊貼些小餅,也算能吃飽肚子。比起過年時還要出去要飯的人家,他們都算是幸運的了。
在城裡,有些人家會在門前掛兩個喜慶的大紅燈籠,小孩子還能有個小鞭、二踢腳玩玩,街上也會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商販,嬉鬧聲、吆喝聲不絕於耳。除了日本人偶爾扔下的幾顆炸彈能讓當事人感覺到痛苦外,彷彿外面發生的事情都與這座城市無關。
然而外面的現實卻是與嚴營長所說的一般,他們的年過得並不消停,只是在春節前後那幾天,日本人尚未攻打連雲港地區而已。
彼時,日本人自佔領南京後,便從蕪湖、南京、鎮江三地渡江北進,沿津浦路直奔蚌埠,而後繼續逐步向北且戰且進,春節前暫時被國軍阻擊於淮河南岸。在北方戰場,日本人自強佔青島後便南渡黃河,佔領濟南,其後以第十師團沿津浦鐵路南下,第五師團沿諸城、莒縣向臨沂進攻,企圖在棗莊一帶會師。日本人意欲兩面夾擊,最終佔領徐州,打通津浦鐵路,連線南北戰場,進而擴大侵略。
坐鎮連雲港的曾錫珪司令知道,不管徐州守住與否,日軍都將會進攻同在隴海線上的海州城:若日軍進攻徐州受阻,其必定會想方設法佔領連雲港口,以便從隴海線往西增兵,三面夾擊徐州;倘若徐州淪陷,那麼日軍仍然會東進佔領海州,那時海州城將會是四面受敵,結果可想而知。
一座小小的城市丟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並不會覺得惋惜,甚至其他地方的老百姓都不曾聽聞過,但是身為這個城市的守衛者,他們身上的擔子卻無比沉重,肩負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若不想被後人所唾棄,即便看到了最終的結果,他們也必須拼死保衛。曾錫珪深知其中的道理,於是也不管過不過年了,在春節期間,他仍親赴前線,帶領將士們日夜構築、加固防禦工事,並命令士兵加強訓練,積極備戰。
前線將士日夜辛勞,石柱這些人自然也閒不了幾天。剛到了大年初三,祝廣連就差人通知跑貨的一干人等,第二天便要提前開始運送物資。石柱這些人也不是吃乾飯的,他們既然接了這樣的活,就要把事情做好,於是他們九個人,一個不少,大年初四就照常開工了。
在往西墅送物資時,石柱偶爾能看見曾錫珪風塵僕僕地從最前線下來,鬍子拉碴,臉上堆滿了倦容,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身邊還經常有幾個藍眼睛、高鼻樑、帶著白帽子的外國人陪著。有一回石柱到了近前瞧了瞧,那些人都是用外國話交談。石柱起先並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曾錫珪,只是覺得他有些來頭,肯定是個大官,如此之人竟能在前線與普通士兵共甘苦,且能文能武,確實讓人敬佩。後來石柱知道此人就是鎮守本地的司令後,對其更是敬仰有加。
“要是哪天我也能跟這些長鼻子說上幾句話該多好啊!”看到曾司令能用外語無障礙交流,石柱無不羨慕地想。。
只是,他在中學時候只學了些最基礎的東西,縱使後來在六六七團遇到了一大幫知識分子,讓他的外語水平有了飛速進步,無奈人的學習能力總是有限的,而且像他這樣的平頭老百姓,很難遇到機會和外國人交談,所以石柱也就不知道自己水平怎麼樣了。
“反正趕不上曾司令吧!”唯獨這一點他是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