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大全父女倆享受著一天之中難得的寧靜時刻的同時,另一邊剛剛從城裡回來,提著大包小包東西的於小芹一下都不敢耽擱,邁著兩條腿飛快地跑著,早已將兩個孩子甩了個大老遠,還時不時罵罵咧咧地回頭催著身後早就累得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
“我說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還在這磨蹭啥呢,天天跟倆個暈瓜一樣,就知道吃吃玩玩再睡睡,長了一身肥膘,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要是跑的再慢上一點兒,甭說是豬肉了,哪怕是屎以後都吃不上!”
水大柱與水小滿聽著自家老孃的催促,一個個兒都委屈的不行,半大的蘋果臉不一會兒就皺得跟苦瓜一樣。
特別是水大柱,他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最近一向和顏悅色,吃得好,睡得香的老孃今天為什麼去了一趟縣城就脾氣大變。
本來他們孃兒仨興高采烈的去供銷社買了一大堆米麵油,接著到肉鋪上還割了不少肉,可以說是滿載而歸收穫頗豐了。可才轉過彎兒,到了車站附近老孃就跟被冰塊凍住了一樣,拉著自個兒跟妹妹就快步離開,弄得他胳膊都被扯疼了。
眼看著於小芹的身影也越來越小,慢慢的縮成了一粒黃豆,水大柱就更不想追上去了,一邊喘氣,一邊跟妹妹抱怨著。
“小滿,今兒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感覺她好像不高興似的……”
水小滿年紀雖然比水大柱小上一兩歲,可腦袋瓜子卻比這個虎頭虎腦的哥哥不知道強上多少。小嘴一撇,無奈的看了看水大柱,好像正在為自己親哥的智商擔憂。
“哥,我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難道你今天沒有看到二叔跟堂姐他們倆在汽車站那邊做買賣嗎?嘖嘖,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你說二叔在煤礦上乾的好好兒的,有什麼想不開的,怎麼跟著堂姐瞎胡鬧起來,去做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勾~當!”
水大柱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同時也不忘伸出小胖手不停在紙袋子裡摸著上午從供銷社那裡買來的冰糖塊兒,一口一個吃的不亦樂乎,嘴裡還不住地嘟囔著。
“嗨,你說這些我聽不懂啦,我就記得二叔家有很多好吃的。嗯……不過,你明明都已經看見他們兩個了,為什麼咱們過去打招呼呢,說不定二叔跟堂姐一高興,還能再分咱們點兒吃的呢……”
看著自己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大哥,水小滿頗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這傢伙只長個子不長腦子,跟他說了也不明白,分明就是個傻大個兒鐵憨憨嘛!
“你看,咱娘都走了老遠了,咱們要是再不跟上,她肯定要生氣的,我先走了!”
水小滿說完,再也不理會身後的哥哥,邁著小短腿不一會兒就把人甩得老遠。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實在太奇怪了。”
……
當水大柱與水小滿兩人一前一後趕回家時,卻驚訝的發現上午買的東西正亂七八糟地被扔在地上,都來不及放好。更奇怪的是,水大有竟然坐在自家的八仙桌旁一言不發,一臉陰沉的點著香菸吞雲吐霧。而老媽於小芹則站在旁邊哭哭啼啼,眼圈都有些泛紅了。
“大有,你看看,不是我意挑撥,你這弟弟水大全真不是個心思簡單的,做什麼事都不跟你這個大哥商量,這不是把咱們一家子當擺設嗎?想我這幾回去他們家時,哪一次不是被他簡簡單單的用一些黃瓜番茄給打發走?”
“多虧我們對他無比的信任,那小子說什麼我們信什麼,現在看來真是把咱們當馬戲團的猴子耍呢。呸!什麼過不下去,吃糠咽菜,生活困難?我看他現在真是過得紅紅火火,自在的很呢,怕是連土皇帝都沒他那麼逍遙吧!”
於小芹哭喊了一陣兒,發現自家男人並沒有附和自己,心下立馬覺得奇怪極了。不是自個兒在這胡侃,若是擱到平時,哪怕是發現水大全家多添置了一把凳子,一張椅子,水大有可能都會在這兒生上半天的悶氣,喝上幾兩白酒。
“夠了,這麼大年紀了在兒這丟人現眼乾什麼,你沒看孩子們都已經回來了麼,哭哭啼啼的算什麼事啊?真是越來越不害臊!”
正在於小芹尋思了半天都沒弄明白個所以然時,水大有的一番呵斥讓她立馬噤了聲,站在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著一口氣,不一會兒老臉就紅了。
到了最後還是水大有看不下去了,無奈地對著兄妹倆揮了揮手,言語裡多了幾分不耐煩。
“大柱,小滿,難道你們沒有看到我跟你媽在說話嗎?還不趕緊待屋裡去!”
水大柱雖然是個腦子不靈光的傻憨憨,不過即便再不敏~感也能瞧的出來爹孃這是生氣了,於是便從善如流的同與自己使了好幾次眼色的妹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香菸吸了一根又一根,水大有的臉卻越來越陰沉。雖然家裡大事小事平時都是於小芹說了算,出去打架敢提著刀出去乾的也絕對是自家娘兒們。可水大有跟水大全本來就是一個孃胎裡爬出來的親兄弟,脾氣秉性還是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別看他悶了點兒,可一旦槓上了脾氣,連性情火辣雷聲大雨點小的於小芹連吭都不敢吭上一聲,屁都不敢放一個。
“唉……他不告訴咱,咱又有什麼法子?甭說是不是一家人了,年咱們從老院子裡搬出去自立門戶的時候,怕是跟他們就越走越遠了。”
水大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這番話時也沒多少精神,可於小芹卻慶幸的不行,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似乎也被卸了下來。天知道,自己剛剛站在一旁連動都不敢動,兩條腿疼的到最後連知覺都沒有了,若不是這榆木疙瘩發了聲,怕是自己這腿腳非得廢了不可。
“大有,話是這麼說沒錯兒,可你們倆畢竟是親兄弟,咱們兩家子雖然偶爾也會鬧出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血緣親情這東西怎麼說切斷就切斷?”
想到上午他們那個攤位生意十分紅火,於小芹心裡就一百個一千個不痛快。不料還沒抱怨兩句,水大有的犟脾氣又被勾上來了。
“於小芹,甭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啥,什麼親情不親情的,在你心裡這玩意兒哪能比上一碗米、一根玉米棒~子來的實在?要是他水大全混的連屎都吃不起,你還願意帶著孩子三天兩頭到他們家去蹭飯嗎?”
說實在的,自己自幾回去水大全家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招待,那不溫不火的態度本來就讓於小芹夠窩火了,自家男人這幾句刺激威力無疑比點燃了炮仗還大。
“我蹭飯怎麼了,你都不看看我為什麼蹭飯!你他媽要是有一點本事,咱們一家用得著看人臉色嗎?而且當時咱們倆不是說的好好的,你兄弟在礦上乾的這麼好,以後總得把位置讓出來找個人接~班呀,瞧瞧咱們大柱,要不是為了大柱以後能把這個鐵飯碗給端穩了,我用得著把老臉豁出去嗎?”
“誰知道現在你兄弟竟然揹著咱們偷偷做起了小生意,那他礦上的工作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像這樣投機倒耙,在老虎嘴上捋鬍鬚的事兒那跟刀口tian血有什麼區別?難道你就不怕,到時候他不但幫不上咱們家大柱,萬一人給逮著了,再把咱們一家子當墊背的,到時候咱找誰去哭啊,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說到這兒,於小芹就想起家裡這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鐵憨憨兒子,臉上的皺紋恨不得擠到一塊去,溝壑縱~橫的,整張臉活像一隻巨大的蜘蛛網,看上去好不晦氣。
水大有一聽要給自家兒子安排工作的事兒,這下也顧不上自個兒生氣了,煤礦工人的職位,這麼個好好的鐵飯碗,那是多少人一輩子到死都羨慕不來的肥缺啊,萬一自家老弟這沒有跟他們商量就私自從崗位上退了下去,白白浪費了一個接~班人的名額,那跟腦子進水又有什麼區別?
咕嘟嘟灌了自己幾口茶之後,水大有坐在那兒,低著頭,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緩緩握緊的拳頭,似乎下定了決心,喃喃自語著。
“不行,絕不能就這麼算了!小芹,趕緊收拾東西,今晚上飯也不要做了,說幹就幹,現在咱們就去找水大全那個小兔崽子把事情都給問清楚!”
另一邊經過了長時間的休息後,水大全父女倆也恢復了精神,這短短一上午的收穫實在是讓他們倆都充滿了幹勁兒,眼下,就算是讓他們在後山上抓上一整個下午的魚,對水遙自己來說,估摸著也不會再嫌累,至於不久前說留水大全一人上去抓魚的話,這會兒早就被某個興致勃勃的小姑娘拋到耳朵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