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大有跟於小芹夫妻倆連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就氣勢洶洶地從家裡出發了,這回他們倒是要好好問一問,一向自詡為他們好兄弟的水大全到底怎麼回事兒。
可不知怎麼搞的,他們兩個人風塵僕僕灰頭土臉的,還被大太陽給曬出了一身汗,這老天爺就是沒長眼睛,他們煩什麼就來什麼事兒,好不容易七彎八拐十九繞的,走了大半個小時,可拍門拍的手都麻了,裡面連個應聲兒的都沒有。這可把於小芹氣壞了,使勁一跺腳,一屁~股就坐到了水大全家門口不走了。
“呸,我就說你這個哥哥不是好東西吧,為啥咱一過來他就不在,我看分明就是故意的,嫌你這個弟弟管的太多,如今不把咱倆放在眼裡了,故意在裡邊當縮頭烏龜裝聾作啞呢!”
於小芹一邊說,一邊擦著從額頭上不斷往下淌的汗,看著天上這赤紅赤紅的日頭,心裡頭更加煩躁了。
“你這娘兒們急什麼急,大全怎麼會是故意不開門呢?說不定是真的不在家,我勸你出門在外,嘴上還是把好門兒,隔牆有耳,萬一今天你說這話被人聽到三傳兩傳的,傳到了大全耳朵裡,甭說是咱們家大柱將來的工作了,哪怕是以後過來再要什麼吃的,怕是大全跟侄女死活都不願意再鬆口了,那咱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雞飛蛋打了麼!”
水大有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著自家婆娘,剛剛於小芹那一陣聒噪的抱怨簡直比樹上的烏鴉叫的還難聽,震得他腦殼隱隱作痛,難受的不行,只能重新拿出香菸,一根接著一根不停抽了起來。誰料這於小芹一聽到水遙的名字,就好像過敏似的,登時就跟身上的肉被火燎到了一樣,蹭的一下就跳了起來,一蹦三尺高,眼睛也瞪得溜圓溜圓的。
“水大有,趕緊的閉上你這烏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明明知道我跟水遙那丫頭片子天生八字不合,還非得在我跟前提她的名字,是不是非得把我氣死了你才甘心……我不管,哪怕今天我把他們家門檻給坐穿了,都得等到水大全回來找他討個說法,要麼我寧可被蚊子咬死,都不走的!”
或許是天氣太過炎熱,或許是多年的婚姻生活已經讓水大有感覺厭煩不已,即便此時他已經足夠的忍耐,可仍舊抵不住太陽穴處傳來的一波又一波抑制不住的疼痛,只得伸出手輕一下重一下緩緩地捏著,不發一言。
而另一邊,收穫頗豐的父女倆開開心心的提著兩籃子的魚往家裡趕,到了村口,轉過彎,穿了幾個羊腸小道以後,正在跟水遙嬉笑打鬧著的水大全看到了遠處綠豆一樣大小的兩個人,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
看到水大全的樣子,水遙心裡咯噔一下,立馬也察覺出不對來。順著老爸的視線往前看,水遙也覺得嘲諷極了。
“呵,還真是討厭什麼來什麼呢,看來二叔跟二嬸兒這幾天在家餓得不輕呢,爸,待會兒他們要是看到咱手上的魚,問起了咱該怎麼說?”
長期以來愛的發電早已讓水大全身心俱疲,眼下他只要一看到哥嫂倆,哪怕是再好的心情也會被破壞的消失殆盡。對於自家閨女說的那些伸手要吃喝,愛佔便宜這其實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大事兒,可他們兩口子千不該萬不該竟然把主意打到給水大柱找工作的事兒,這不是開國際玩笑嗎?
且不說他現在已經從煤礦離職,無法給那外甥是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巨型嬰兒安排工作。哪怕是自己還在任,真的提前退休不幹了,留下了個職位空缺,那也萬萬輪不到水大有家的。
水大全自問這些年來,他已經虧欠自己這一雙兒女已經太多太多,現在迷途知返,他自己恨不得將身上所有的好東西都一股腦捧到這姐弟倆跟前,之前在煤礦的時候,他不止一次考慮過,讓自己的云云將來到他們單位當一名光榮的工人,端穩這鐵飯碗,所以,說什麼也不可能越過自己的親兒子,去考慮那個幾乎沒有叫過自個兒一聲二叔,啥事兒都不懂的侄子。
看了看在籃子裡暫時被敲暈的那些魚,魚鰓在耀眼的陽光下閃閃發亮,一動一動的,顯然新鮮的很,水大全握緊了籃子的提手,下定了決心,腳步堅定。
“那有什麼好交代的,不管怎麼說,這魚是咱的,跟你二叔二嬸沒有一毛錢的關係。這回說什麼都不會再給他們,哪怕是一片魚鱗也不可以!”
看著頭也不回,直直往前走的水大全,水遙就算用腳趾頭也能看得出來,自家老爹這是被氣的不輕,於是連忙跟上去,要不以水大全這直來直去的性子,被她二嬸那人精一激,一不小心說漏嘴了,後山那塊秘密基地就永無安寧之日了。
“哎呦喂,大全,你可算是回來了,讓我跟大有好等呢!”
於小芹蹲在門口早就等的不耐煩了,那一雙眼睛可是比老鼠還賊,大老遠就發現了水大全父女,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們手上的籃子,就像蚊子見了血一樣,打都打不不走。
一磅的水大有被於小芹這麼一擰,肩膀處吃痛,思緒立馬就被拽了回來,跟著自家婆娘就迎了上去。
“大有,小芹,你們倆有什麼事嗎?”
看著親親熱熱朝自己迎過來的弟妹,水大全眉頭微微一皺,不著痕跡的避開了伸向籃子的那雙手,連假笑都懶得再作出來,整個人看上去都冷冰冰的。
於小芹一看,自己剛一上來就吃了個癟,頓時覺得尷尬極了,重新回到了自家男人跟前,朝對方狠狠使了個的顏色。
“大全,你這是打哪弄了這麼多魚啊,是不是你們單位發的?最近礦上的活忙不忙?”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仔細想一想,這幾個月以來,今兒個還是水大有第一回來親自找水大全,平時可都是於小芹登門伸手的。而他水大有可完全不像這個蠢娘們一樣,想吃什麼喝什麼,要什麼都實打實的,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連拐個彎都不會。
這回有自己出馬,先來一番噓寒問暖,稍微迂迴一下,說不定這水大全很快就會顧念起他們倆的兄弟之情,等過一會兒再提讓他給大柱安排工作的事兒,想必也就水到渠成了。
果不其然,水大全緊皺的眉頭鬆了鬆,身上的火藥味兒也沒有剛剛那麼重了。輕描淡寫的點了點頭,接著示意水遙上前開啟大門,將他們幾個迎了進去,倒上涼茶招呼著。
一杯茶下去,於小芹腸子裡舒暢極了,感覺積攢了大半天的暑熱就這樣被掃了個乾淨。同時,心裡對天天跟自己躺一個被窩的榆木疙瘩多了幾分仰望跟敬佩,想想自個兒三天五天都要跑來一趟,特別是最近兩個月,又有哪一回被水大全父女倆這麼客客氣氣的招待過?這樣看來,還是自家男人有辦法。
“大全,我這次來呢,是這樣的。我們家大柱雖然比遙遙還小上幾歲,可這連續好幾次從學校回來就一直跟我和你弟妹嚷嚷著死活都不要去上學了,非得找個工作出來闖蕩。我們兩口子實在是拗不過他,那小子跟犟驢一樣,又哪裡聽得了勸?弄得我這連續好幾天,夜裡都沒有睡著覺,頭髮是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啊,你瞅瞅,現在將將兒只剩下外面這一圈了……”
水大有說到這兒,還不忘應景兒地將頭朝水大全的方向低了低,接著在腦門上用手指彈了幾下,整張臉皺得跟苦瓜一樣,再加上那油光鋥亮的腦門,還真不是蓋的,要是他再隔幾天不洗頭,說不定都能當鏡子來用了,這不僅讓水遙在心裡頭暗笑不已。
“唉,想想咱們老水家這麼一大家子,不就你最有出息了麼?見多識廣看得遠,所以我跟你弟妹一合計,就想著讓你勞動勞動,給你大侄子在煤礦上弄一個穩定的鐵飯碗,那我們兩口子這一輩子也算是瞑目了……”
聽到這麼長一大串的鋪墊,水遙耳朵都快起繭子了,這說來說去,總算是說到了點子上,無異還是想把她爹當永遠都不知勞累的老黃牛使喚,無私進行愛的奉獻唄!
不過,也虧他水大有能把這種話都說的出來。想自家老爸自這傢伙結婚的時候就拼死拼活幫他湊份子錢、幫他蓋新房子、幫他娶老婆、供養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到了現在,還非得好人做到底,連兒子的工作都得給包圓乎了。
他這二叔看著臉也不大,可照這個節奏,哪怕是有一千層臉皮也不夠他揮霍的!
不過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摸爬滾打,對於這為人處世裡面的彎彎繞繞,水大全也是摸得差不多了。過了半天,才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狀似無奈地說道。
“不是我不願意幫,不瞞你們,我現在不在煤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