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眼裡精光一閃,輕輕拉了拉將頭撇向一邊的男人,朝他使了個眼色,水遙幾人大老遠看著,也沒猜明白她葫蘆裡到底賣了什麼藥。
“不……不麻煩,你們學校還有廣播這麼高階的東西嗎?想想我們全生產大隊也就一個。要不你就現在通知吧,讓我閨女王芳芳立馬到學校門口來見我們!”
聽了這麼個要求,老大爺有些為難了:剛剛自己明明已經把話講得很清楚,可是女人明顯就不是個守規矩的,再說了,這學校的廣播也不是隨便一個人說要用就能用的。
眼前的這兩口子明明穿著樸實,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莊稼人,可卻沒有一丁點兒莊稼人該有的純樸與厚道,話裡話外都透露著想要佔便宜、搞特殊的意思,看透了這兩口子的意圖,老大爺心裡頭頓時泛上來一股子反感的情緒。
伸手不打笑臉人老大爺一直秉承的原則,若不是看在這兩口子是學生家長的份兒上,且臉上的表情還算和煦,他早就拿笤帚趕人了。
看老大爺站在那兒遲遲都沒有動作,站在一旁的王芳芳父親,臉色也漸漸陰沉下來,對峙了一會兒,黑的似乎能滲出墨來。
“到底能不能進去,你倒是給個信兒啊,大老爺們兒,幹什麼事怎麼這娘們一樣拖拖拉拉嘰嘰歪歪的?”
老大爺一聽就怒了,好好的心情被這兩口子攪和的一丁點兒都不剩下,感情自己好心好意勸說,到頭來還被扣了一個大大的屎盆子,惹了一身騷,這哪裡能忍得了?
“我再跟你們說最後一遍,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咱們南豐高中好歹也是全省最好的學校,你就算要在這兒撒野也要瞅瞅是什麼地方,廣播屬於學校的公共資源,我勸你們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在這上面,今天不是看學生的時候,帶著你們的東西趕緊走,否則我就直接叫警~衛過來了!”
王家夫妻倆要說橫,在整個生產隊也沒有人能夠出他們其右,王大坤與任秋月夫妻倆在方圓幾十裡可都是出了名的,男的兇女的橫,一人拿笤帚一人拿鐵鍬,老少爺們兒誰要是敢在他們地盤上動土,夫妻倆眉毛一橫,眼睛一瞪,保證把人給治得服服帖帖的,若是還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趕上去懟上一兩句,少不得一頓挨,弄得鼻青臉腫的,保準疼得苦爹喊娘都來不及。
眼看著土霸王一出自個兒家那一畝三分地,還沒說上兩句就立馬吃了癟,這會子還被人威脅上了,洶湧的怒火蹭蹭就冒了上來,這兩口子哪裡吃的了這個虧,特別是任秋月,一蹦三尺高,指著老大爺的鼻頭就左一句右一句罵起來。
“你這個老不羞的,少在這兒給臉不要臉!感情我們夫妻倆在這給你講了半天都是對牛彈琴是不是,實話給你撂這兒,這麼多年了,老孃走到哪還沒怕過誰,別動不動就拿警~衛威脅俺們,呸!俺們才不吃你那一套呢!識相的就趕緊把門開啟,要不別怪我們兩口子下重了手。”
任秋月身上自帶一股子無人匹敵的彪悍勁兒,幾句話說下來,唾沫四濺,中氣十足,雖然是單槍匹馬,這氣衝雲霄的架勢似乎即便眼前有千軍萬馬,也只能在他任秋月跟前甘拜下風。
想看兩邊誰都不願意退讓一分,王芳芳幾人腳步也越來越快,就在兩邊將將要動手的時候,衝上前吼了出來。
“你們要再吵了,誰都不要動手!爸,媽,今天你們不是專門過來找我麼,信我已經看到了,犯不著在這兒為難門衛大叔!”
經過一陣的奔跑,王芳芳此時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臉頰微微泛紅,看來確實是累著了。
老大爺本來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並沒有什麼好感,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爹孃這麼霸道不講理,怕是教出來的孩子是個什麼樣的質量,也很難說得清楚。可是小姑娘綱一過來,就立馬止住了這兩口子,話裡全是為他這個老頭子著想的意思,這下子,老大爺,心裡也舒坦了不少,輕輕嘆了口氣,擺擺手,招呼王芳芳道。
“丫頭這是你爸媽吧,有什麼話趕緊跟他們說,今天不是休息日,就不能放他們過來了,抓緊時間,學校平時是不許家長在這逗留很久的。”
任月麗與王大坤正沉浸在與老大爺鬥智鬥勇的快~感中,對於遠處的情況是絲毫都沒有關注,一直到王芳芳的聲音響起來,才看到自家閨女,這下子,長途奔波的勞累加上剛剛被堵在門口的一股子悶氣讓他們對眼前的王芳芳是越看越不順眼了。
此時水遙與田壯壯幾人也趕了過來,不過之前有了王芳芳的描述,以及剛剛看他們兩口子那絲毫稱不上水準的表現,早已敗光的好感讓他們三個連一句問好的話都說不出來,看著這兩口子都是一臉的戒備。
“你這死丫頭,還知道自己有爹有娘啊,這麼大熱天的你怎麼好意思讓我跟你爹在門口等這麼長時間啊,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你要是再晚來一步,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可是要被這學校的看門狗給咬出去了!”
“你……”
老大爺本來看人已經來了,自己正好進屋喝口茶消消火,可茶水剛一入口,聽到這老兩口指桑罵槐的,竟然說自己是條狗,氣得他恨不得渾身的血液都倒流回去,生生被這一口茶水給嗆著了。
雖然早已習慣了自己爹媽的刻薄無情,可如此惡言惡語地語對待一向通情達理的老大爺,這不堪入耳的言辭還是讓王芳芳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爸媽你們倆能不能不要鬧了?我知道你們今天過來是幹什麼的,你們要的東西我可以給,大不了我在學校不吃不喝,把發的糧票都攢下來給你們,可爺爺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你們怎麼能讓老年人餓肚子呢?”
此時此刻,王芳芳這番話裡雖然沒有一個髒字兒,可熟悉她的幾個朋友都明白,這姑娘若不是憤怒到了極點,也不會把拳頭捏的咯吱咯吱響,還沒說完,王芳芳連眼圈都紅了。
可任秋月王大坤可不這麼想,一聽說這死丫頭身上果然有油水可以撈,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東西你都帶了是不是,我跟你說,不管是糧票還是零錢,我們全部都要,不要跟我們耍什麼心眼兒,否則下回你在到家能不能看到那把老骨頭,我跟你爸說了可是不算的……”
田壯壯把腦殼子想破了都沒想出個一二三來,自己雖然讀書不多,可不管怎麼樣也知道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的道理,想想自家爹孃為了她能夠來南豐上學,加班加點幹農活,手上弄得滿是血泡也毫無怨言。
在她這十幾年的生涯裡,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奇葩的爹孃,也不問問王芳芳這一個多月在學校到底過的怎麼樣,有沒有吃飽,有沒有挨凍,反倒一上來就要這要那的,簡直比吸人血的水蛭更可怕,在為自己好朋友悲哀的同時,壓制了半天的怒火這下子對著父妻倆一股腦發了出來。
“喂,我說,你們老兩口還要不要臉,自己都不回去找面鏡子好好照一照,芳芳好歹是你們的親閨女,你們不給她送吃的也就算了,連口糧也好意思拿走,我就問問你們,真的好意思昧著良心收了,能吃的下去嗎?”
一旁的任真也是早就忍不住了,她自小都是被爹媽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挨個餓受凍的滋味兒可從來都沒長過不說,哪怕是對待自己家裡的長輩,也恨不得把家裡的好東西都一股腦地搬過去,即便自己少吃兩口,都不會讓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跟著餓肚子。可這一切,擱到王芳芳身上,竟然全部都反過來了。簡直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壯壯說的對,你們這樣為了口糧拿家裡老人性命不當回事兒,就不怕將來折了壽麼!”
“你們倆算什麼東西?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蔥,也敢跑到老孃頭上拉屎拉尿的,今天我是問我閨女要糧票的,有點眼色的最好滾一邊去,少在這兒瞎咧咧,再多說上一句,老孃就把嘴給你撕爛嘍!”
水遙不著痕跡地拉拉身邊兩位義憤填膺的姐妹,一句話懶得跟他們說,畢竟像這種冥頑不靈的,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會起丁點兒的作用。此時的她,被王大坤手邊那兩個摞起來都將將有兩人高的大~麻袋吸引了視線。
“壯壯,真真,不要再跟他們磨嘴皮子,這兩口子一看都是在生產隊裡橫著走的,估摸著在他們那兒,連隊長支書都要繞道呢,你們倆又怎麼是這雙萬年老妖精的對手?”
話音剛落,水遙眯了眯眼睛,漫不經心地指了指地上兩個大~麻袋。
“這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