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大有的話剛落,一陣陣咳嗽聲便從病房裡傳了出來,水遙這下也不敢耽擱,連忙進了門,兩三步便走到了水大全的床前,動作麻利地倒上水,把人從病床上扶了起來,不停地為他順著氣兒。
“爸,您了千萬別生氣,因為一些阿貓阿狗,實在是不值得。現如今啊,您可得看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關心您的人。至於有些人,看似和您親近,可到頭來,只不過是一隻喂不熟的白眼狼,說不定哪天就折回來咬您一口呢,不信您瞧瞧,狼可是來了,而且啊,一來還來了一雙呢!”
水大全咳嗽了一陣兒,好不容易緩了口兒,於小芹那尖酸刻薄的話就響被點燃了的炮仗,噼裡啪啦,一波又一波地打了過來。
“呦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小狐狸精!我們大人在這說事兒,你這個攪屎棍插進來幹什麼?一說還噼裡啪啦的滿嘴噴糞,難怪小小年紀死了娘,真是有爹生沒娘教的東西,說話這麼惡毒,也不怕閃了舌頭!”
一旁的水大有聽了,也是連連附和著自家婆娘,開始了新一輪對水遙的“口誅筆伐”。
“小孩子家家的,少在這兒湊熱鬧!你嬸子說的對,這麼惡毒的詞,到底是誰教你說的?什麼叫白眼狼反咬一口?在你眼裡,叔叔跟嬸子就是這種人嗎?別以為自己唸了兩本書,肚子裡有了點墨水就兩個鼻孔朝天,瞧誰都不順眼!就你說這幾句話,老子還真聽懂了。只不過看你年紀小不懂事兒,不想跟你計較罷了。我警告你,再讓我聽到下一回。我他孃的撕爛你的嘴!”
水遙骨子裡好歹是個成年人,什麼樣的大風大浪可都見過,對於水大有夫妻倆那重利輕義的本性,可是摸的門兒清。所以即便這夫妻倆對自己說了再難聽的話,水遙也是一笑而過,並沒有怎麼放到心上。
可水大全就不一樣了,水遙可是他的眼珠子,拿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他的心肝寶貝兒說什麼也得好好護著不是?哪能容忍旁的人這麼說她?即便是親兄弟都不行!所以,看著眼前跟烏眼雞一樣只顧著跟自己伸手要錢的水大有夫妻兩個,水大全徹底忍不下去了,若不是看著閨女在自個兒身邊,而他身上還有傷,怕是立馬就抄傢伙跟這倆人幹起來了!
“水大有,於小芹,立馬拿著你們帶來的這些爛髒玩意兒趕緊給我滾!老子不缺錢,不稀罕這些東西,你們也少在這給我礙眼!”
“還有,今天孩子也在這兒,我本來不想跟你吵的,可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有爹生沒娘教?我閨女她娘死的早,所以你們倆就覺得他好欺負是不是?那你們拿我水大全當什麼?當一個死人嗎?敢碰我閨女一個指頭,老子馬上跟你們拼命!”
夫妻倆一看水大全這是真的生氣了,頓時覺得說錯了話,畢竟他們這回過來,是打算在水大全身上撈點好處的,現在要是把人給惹惱了,怕是他們家以後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看自家男人此時已經被懟的如同釘在了原地一般動彈不得,於小芹禁不住在心裡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木頭疙瘩沒什麼本事也就算了,還比任何人都要面子。不過話已經說出來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可若是讓他們倆兩手空空的回家,於小芹可是說什麼都不願意的。
打定了主意,於小芹使勁兒瞪了水大有一眼,接著上前兩步,揚起了一個假笑,親親熱熱地上去想要挽住水遙的手,那變臉的模樣堪比川劇,好像剛才那劍拔弩張的咒罵完全沒有發生似的。
“嘿嘿,大哥,大有這人吧,實誠不會說話,可是咱們都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他什麼樣的秉性大哥您怎麼會不瞭解呢?他剛剛肯定是腦子犯渾了,話也沒說清楚,都是自己還兄弟,您就甭跟他一般見識了!”
說完,於小芹便偷偷剜了自家男人一眼,可正在氣頭上的水大有卻對此視而不見,這讓一直裝腔作勢,演了半天戲的於小芹肺都快氣炸了,顧不得水大全父女二人的嘲諷,上前使勁往水大有胳膊上一掐,嘴裡低聲咒罵著。
“你至於麼疙瘩,杵在那兒幹啥呢?鬧鬧鬧,還沒完沒了是不是?現在你要是把你哥給惹腦了,不出三天咱家就要喝西北風,懂不懂啊你!快點兒……”
一直到於小芹的眼睛都瞪得快要抽筋時,水大有才算是有了動靜。只見他朝水遙投去了一個無比怨毒的目光後,才滿臉不耐煩地跟水大有道了歉。
如此敷衍了事的態度,水大全哪裡領情?他這個弟弟一向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只有在沒錢混不下去的時候才會想到他這個哥哥,哪一回過來不是順走些東西才會離開的?看著夫妻倆帶來的那一籃子被老鼠鑽了洞的紅薯,水大全只覺得悲從中來,這下子心徹底涼了。
“你們走吧!這段時間都不要再過來了。還是那句老話,東西我不要,你們一樣都別留。不管你們存了什麼樣的的心思,我都不想了解。”
“現在你們也看到了,我這身上還受著傷,怕是也沒什麼功夫再招待你們倆。你們要是還想借錢,現在我身上可沒有。不過話說回來,我這住院費估摸著還沒交齊呢,若是你有工夫……”
水大有夫妻倆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舒坦了。這到底是什麼理兒?他們大老遠的從村子裡跑到縣城來,不但一分錢沒有撈著,到頭還要給他水大全交醫藥費。
笑話!想得美,這一個個的都什麼玩意兒?
不等水大全說完,於小芹就迫不及待的拉上水大全打算離開。
“大哥,家裡還有點事兒,那個大柱跟小滿還沒吃飯呢,我跟大有心裡掛念的慌,要不今兒個我們就不打擾你在這養病了,我們先走了……”
緊接著,夫妻倆腳底跟抹了油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遛煙兒就離開了,走的時候甚至連病房的門都沒有帶上,這讓水遙心裡對這兩人更加鄙夷了。
“呵,這理由還真是多呢!不就是不願意交住院費嗎?看他們要錢的時候一個個兒動作都麻利的不行,到了關鍵時候,一個都指望不上,還一口一個親兄弟呢……”
看著水遙怒氣衝衝地為自己打抱不平,水大全覺得有意思極了,他這閨女像個小刺蝟一樣,真是越看越可愛,生氣的時候,渾身的刺兒都豎起來了。
不過,他家遙遙說的確實沒錯兒,水大有著兄弟確實一次都沒有指望上過。他清清楚楚的記得,他們小時候,水大有每一回出去惹事被逮住了,到頭來都讓自己為他頂包。長大以後也沒什麼本事,連老婆孩子都養不起,三天兩頭過來蹭吃蹭喝,把家裡的東西一樣一樣搬走,卻從來都沒有感恩之心。
可即便這樣,該交代水遙的,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一樣都沒少。
“遙遙,這事兒揭過去不要再說了,無論如何?他們倆都是你的長輩,是你的叔叔與嬸子,以後跟他們見著面了,也儘量不要起衝突。”
水大全說的這些道理她雖然都明白,可面對這樣的極品親戚,今天過來鬧這一齣子,水遙實在是看不過眼,這兩口子丟臉都丟到山路十八彎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儘量,我儘量不跟他們起衝突,可以嗎?不過他們也太過分了,哪一次過來不是看咱們好欺負,薅了一堆羊毛才走的?遠了不說,我記得上個月我出事前,他們浩浩蕩蕩的過來,拿走了咱家兩斤細糧,五斤粗糧,外加一麻袋紅薯。”
“還有上一回,拿來了一塊連狗都吃不下去的大肥肉,最後還不是被我拿去煉油了?明明心裡捨不得,還當著咱們的面裝腔作勢,做出一副慷慨的模樣給誰看?他們兩口子就作派也是沒誰了!”
“這下好了,只不過是讓他給墊付個住院費罷了,也沒多少錢,看看他們的態度!爸,現在不是我不尊重他們,是他們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上不了檯面了!”
其實看著剛剛那夫妻倆腳底抹油的樣子,好像身上只是受了點傷的自個兒在他們眼裡已經成了避之不及的大累贅,水大全雖然之前都不怎麼在意,可眼看著他一直用盡心機幫助的親人這般作態,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難受的。
端起水杯輕輕抿上一口,水大全長長地舒了口氣,才將心裡的酸澀給壓了下去,望向窗外,目光悠遠。
“遙遙,有時候道理很簡單,可是做起來卻很難。這世上,不管是什麼東西,若是人家心中想給你,你不用求,人家自然會給你;可若是人家不肯,你便苦苦哀求也是無用,反而惹得人家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