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的意氣之話讓楊平凡搖頭,“為將者,殺伐果斷並沒錯,但也要明白為何而動,不是部下說了幾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就要殺了他們,你要記住,這些兵都是人,不是棋盤上的卒子,他們有自己的想法,想要令行禁止,就要恩威並施,要讓眾人心服口服,現在你因為幾句話就想殺了這幾個軍侯,誰給你帶兵?”
霍去病似懂非懂,師父講的道理對他好勝的少年心性來說還軟弱了,但是自己又想不出反駁的話,心中不快,揮鞭抽在馬屁股上,縱馬疾馳,胯下駿馬像一條游龍一樣捲起一陣煙塵,迤邐遠去。
騎術這東西不在於天賦,完全是熟能生巧,匈奴人自幼長在馬背上,五六歲就能用小型弓箭射兔子了,但漢家兒郎哪有這個條件,最多就是兒時放牛的時候騎過牲口,除此之外,哪怕是騎兵們都是入伍之後才接觸到戰馬,騎術能比得過匈奴人才怪。
但是霍去病的生活環境非常優越,男孩子從小就跟著舅舅學騎馬,馬上功夫倒也不差,半吊子騎兵們不知道主將鬧脾氣,只看見他騎術精湛,弓馬嫻熟,不是想象中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加上剛才信誓旦旦說的此行又只是拉練而已,於是一顆心放回肚子裡了。
一夜過去了,霍去病的新鮮勁也過去了,長時間騎在馬背上的後遺症出來了,他嬌弱的屁股被馬鞍子磨出了血泡,大腿兩側也紅腫了,而且行軍途中極其艱苦,風沙大不說,吃的也差勁,僅僅是管飽而已。
戍卒們的生活很苦,即便駐紮在營地裡也不過是吃些粟米稀飯,麵餅鹹菜而已,偶爾有些瓜果副食,肉乾嚐個滋味,只有出征之前和大勝之後才有新鮮的酒肉犒賞,平日裡極少攝入動物蛋白,行軍打仗的時候連熱飯都吃不上,只有乾硬耐儲存的死麵餅子和鹹菜。
死麵餅子是用水和麵,麵糰揉成餅狀,貼在燒熱的鍋上,將其燙熟,沒有酵母沒有放糖更沒有雞蛋,又乾又硬又難嚼,口感粗糲,唯一的作用就是管飽頂餓。
至於軍用鹹菜並不是後世所謂的醃製菜品,而是拿一尺粗布,用一升老陳醋浸泡,曝幹,剪成一寸寸長的長度,進食的時候就將醋布片放在嘴裡幹嚼,以此增加食慾,或者用三升豆豉搗成膏狀,加五升鹽捻成餅子,曬乾,一頓飯吃棗核那麼大一塊就夠了。
這樣粗陋的食物,從下泡在蜜罐裡,錦衣玉食長大的霍去病實在難以下嚥,他推說不餓,一口乾糧也不吃,可是肚子裡咕咕的聲音出賣了他。
飯不吃,那就喝水吧,霍去病招呼一聲,親兵遞上水囊,霍去病喝了一口就吐了:“這是什麼水?”
“池塘水。”
親兵答道,從大營裡帶出來的井水已經喝光,現在水囊裡裝的是從綠洲池塘裡打來的水。
霍去病回想他們之前路過的那個小小池塘,這池塘平日裡是野馬野驢野駱駝們喝水的場所,水質渾濁,還飄著駱駝糞,能好喝才怪,他甚至不敢繼續回想,因為噁心得快吐出來了。
“這種水人怎麼能喝,洗臉都不配!”
霍去病質問道,此言一出,周圍無數目光投射過來,士兵們一個個嘴唇乾裂,面色漆黑,骯髒的手上拿著麵餅子,小心翼翼的喝著珍貴的水,這個小水塘無力供應八百騎兵,兩千多匹馬的飲用,能喝上一口水已經很難得了。
“賞給他們吧。”
霍去病有氣無力道,他終於知道打仗的艱辛了,這還只是行軍,沒遇到匈奴人的兵鋒呢。
但他寧願渴死,也不想喝帶著駱駝糞味道的水。
一個大葫蘆遞到了面前,霍去病抬眼看去,是老師溫和的眼神。
“說過了,不喝。”霍去病道。
葫蘆拔開了塞子,一股香甜的味道撲鼻而來,是米酒。
“哪來的米酒?”霍去病大喜,接過葫蘆咣咣咣喝了一大口,意猶未盡,又喝了幾口,這才想起老師。
“老師,請!”霍去病將葫蘆雙手獻給楊平凡。
楊平凡搖搖頭,朝人群方向努努嘴,“與士卒同甘共苦,可得軍心。”
霍去病一點就透,讓親兵拿葫蘆賞給那些老兵們一人一口,果然收穫一片歡騰,雖然酒很少,能沾光的人也就那麼十幾個軍侯,但一個願意和部下分享美酒的將軍總是受歡迎的。
楊平凡又從袍袖子裡拿出一隻金燦燦的烤羊腿來,霍去病饞涎欲滴,接過羊腿大快朵頤,總算是填飽了肚子。qq
八百騎兵飽餐戰飯後繼續北進,士兵們滿腹狐疑,在往前走可就是匈奴人的地界了,萬一遇上匈奴斥候,再引來敵人大軍,這八百條命就得留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