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單調到極致的景色，鐵灰色的天幕和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乍看倒是很新奇，但看久了之後就會感到格外乏味，還不如桌前擺放的兩盆綠意盎然的仙人球養眼。
陳清源閉著眼睛靠在躺椅上，從他那緊皺未松的眉頭可以判斷出他並未睡著，事實也確實如此，從結束通話牧瑜的電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五個小時了，他僅僅只睡了三個小時左右，其他的時間都在腦海中不斷組織語言，可無論他怎麼組織，都感覺自己已經留不住他了。
“滴滴。”
“講。”
聽到呼叫器響，陳清源伸手按下桌面上的呼叫接通按鈕，說道。
“總長，牧副總長想要見您。”
陳清源輕輕吸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讓他進來。”
“總長，他還帶了他的助手章槿楠，您看？”
“知道了，讓他們進來吧。”
陳清源從躺椅上起身，將蓋在身上的毛毯疊好放在一旁，他坐在那張象徵著執行部總長的辦公椅上，靜靜地等著牧瑜和章槿楠的到來。
咚咚咚。
“進來。”
“總長。”
牧瑜和章槿楠對著陳清源微微躬身，說道。
“坐吧。”
牧瑜點了點頭，對著章槿楠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自己則仍然站在辦公桌的對面，陳清源的身前，他將手上早已備好的檔案遞給了陳清源，而陳清源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加上這封辭職報告，這已經是你第三次向我要求離開組織了。”
牧瑜沉默不語，拉過一張凳子坐在陳清源的對面，微微點了點頭。
“為什麼呢，我還記得當初我帶你剛來組織的時候，那時你只有十五歲，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把你送到了資料組，你每天都在我耳邊嚷嚷著要去執行部，要親自將那些汙染體送去地獄，要成為執行部的王牌，讓任何人都不敢小瞧你……現在你都做到了，你是除我之外執行部的總執行長，也是百分百任務完成率的創造者和保持者，再過兩年等我退休了，我的位置也會是你的，我一直期待著你真正執掌執行部的那一天，可你現在卻說想要辭職？”
“雖然都是我說的話，但現在聽起來真是挺噁心的，如果現在十五歲的牧瑜站在這裡，我會恨不得掐死他吧，那個幼稚的十五歲小鬼，懷著可笑的覺悟，剝奪了很多的生命。”
“你並沒有剝奪他們的生命，是他們自己選擇放棄了人類的身份，他們甘願淪為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汙染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助他們獲得解脫。”
“這一切的罪惡源頭都是那些製造出聖堂的人，他們在全世界範圍內蠱惑人心，以宗教名義誆騙世人，引誘他們注入聖堂，可這種致死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注射器並不能把他們帶往聖堂，而是煉獄，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阻止他們，讓世界迴歸正軌，把他們的妄想與企圖徹底擊碎！”
“如果是十五歲的我，聽到你這番話一定會熱血沸騰重燃鬥志吧，可我今年馬上快要二十五歲了，我真的很累了，你也答應過我，只要這次我幫你完成任務，你就同意我退出組織。”
“我是說讓你幫我把聖堂的問題解決掉。”
“我已經解決了，聖堂也已經回收了，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到了。”
陳清源聞言啞然失笑，“從這個月開始，光是諾伊普斯的汙染體事件已經達到了九件，這個數字是兩年前全大陸所有收錄到的汙染體事件的總和，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們當初的猜測成真了，那些我們至今都沒能查到任何蛛絲馬跡的傢伙們已經可以批次生產聖堂了，而且他們的勢力範圍很大，全大陸都有因注射聖堂而異化的汙染體……可這已經和我沒關係了總長，你該真不會以為我是救世主吧，如果沒有那把刀，這次我連那個低階的汙染體都殺不死。”
“怎麼會沒關係呢，任由它蔓延下去，等到它注射後的汙染率達到百分之百，全大陸都會陷入到災難之中，就算我同意了你的辭職報告讓你走，你還是會被捲進去的。”
“那我就逃，能逃到哪算哪，世界這麼大，總有那麼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說到最後，他都感到不切實際地搖了搖頭，“總長，你知道梧桐樹嗎？”
“知道，我曾去過聖地矽瑪，那裡的梧桐樹很美，特別是秋季，陽光從天際照射而下打在樹葉上，熠熠生輝，像是救贖。”
牧瑜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沒見過秋天的梧桐樹，唯一一次見，還是在諾伊普斯的冥城，那時和現在一樣，已經步入冬季了，我坐在車上看著它們，沒有金黃色的樹葉，它們的枝幹已經空了，只是光禿禿地在那裡立著，即使陽光照在它們粗壯的樹幹上，也給人一種蒼白滲涼的感覺，半點溫暖都感受不到。老陳，其實人有時候跟梧桐樹是一樣的，心空了還能勉強立著，旁人以為下個春天它還會發芽，但其實在那個冬天就已經死了。”
他戳了戳自己的心臟位置，“我也一樣，我已經厭倦了這種日復一日的殺戮生活，十五歲的我自詡為正義審判者，你讓我上我提著刀就往前衝，為了正義我願意犧牲我自己，熱血地像是小說男主，可二十四歲的我只想當一個普通人，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我願意接受組織的洗腦手術，哪怕洗成一個白痴在外面流浪，我都沒有任何怨言。”
陳清源沉默了很久很久，牧瑜對他的稱呼從“總長”到“老陳”，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面前這個滿臉疲憊的男孩這次沒有像之前兩次一樣好安撫了。
“你想要退出組織的事我已經上報給委員會了，回覆和我剛才給你講的一樣，作為執行部的副總長，在如今聖堂蔓延的情況下選擇退出，是一種很不負責任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