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的月,好寂寥的街。
打更人搖晃的燈火迎風閃躲,莫雲瀟疾步奔過,一陣風隨身而來,打更人的燈火立時撲滅。
打更人佝僂著身子,望著莫雲瀟遠去的背影,嘆了聲:“人心不古,夜裡女子獨奔,在東京城裡除了那女閻羅竟還有這不知深淺的人。唉……”
徒然一嘆之下,更夫掏出火折來一手攏著風一手將油燈點了,繼續敲鑼打更。
此時已是四更的天,微寒的風捲著紙屑碎葉飛舞而起。
從宣德樓前的廣場沿著天街一眼望去,整個東京城靜謐一片,只有一個打更人帶著一點螢火蟲般的光亮在緩緩移動著,還有一個人影在飛速的穿梭著。
茗樓門前亮著兩盞燈籠,張芸兒在臺階前焦急的徘徊著。
她本在眾人的勸導下去宜蘭居睡了,但也只睡了半個時辰不到就從夢中驚醒,然後披衣下床,在丹珠和綠玉的攙扶下匆匆奔到大門前,張皇的張望著。
“二奶奶,外邊風大,咱們還是回去等吧。”丹珠勸道:“大姑娘、魏夫人他們都出去了,有了訊息一準回來稟報,不會誤了的。”
“不!我要在這兒等著,等我的湘兒回來。”張芸兒一邊擺手一邊縱目四下搜尋著。
其實整條大街空空蕩蕩,一眼幾乎就望到了頭,張芸兒還是踮著腳望著,也不顧那雙“錯到底”多麼的磨腳。
“算了丹珠阿姊。”綠玉一扯丹珠的衣袖,讓本欲還想再勸的她止住了:“就讓二奶奶在這望著吧,在這望著,才能心安。”
丹珠的眼裡忽然蘊了淚,用手絹擦了擦泛紅的眼眶,說:“都是小的不好,沒看好我家姑娘,不然……不然……”
她泫然欲泣之時,忽聽張芸兒驚喜的一叫:“哎呀!湘兒回來了!”
二女也不免吃了一驚,縱目去望時,果然有一個女子向這邊疾奔而來。
她們也禁不住拍手歡呼:“真是二姑娘嗎?”
可那女子奔得近了,三人才看明白,來人不是二姑娘雲湘,而是大姑娘莫雲瀟。
張芸兒本已熱烈的心在這一瞬間就冷卻了,眼神中滿是失望的悽楚。
莫雲瀟奔到他們面前,兩個侍女自然屈膝行禮,她也向張芸兒行了半禮。
張芸兒倒是呆了一呆,照當時的規矩來看,庶母地位只略高於奴婢,也算是“下人”一等的,莫雲瀟作為莫家長女原本不用向她行禮,從前也的確沒行過禮,今兒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怎不叫她吃驚?
“荷露……”張芸兒忙將她扶住。她強嚥淚水,問道:“可有湘兒的訊息?”
莫雲瀟有些尷尬,只得說:“我進宮去也,但遇到了一些波折,只怕官家是不能指望了。”
“唉,皇家到底是刻薄寡恩的。”張芸兒嘆了一口氣,懷著半是憤恨半是埋怨的語氣說道。
莫雲瀟沒有理會,只是問丹珠和綠玉:“如何?家裡可有變故?”
“不曾。”二人同時搖頭,丹珠續言道:“魏夫人、李家娘子還有樊樓的宋嫂子都撒出去找人了,三四個更次了,也沒個迴音兒。”
莫雲瀟狠狠的咬著嘴唇,心裡暗想:“這麼多人去找也沒有音訊,怕是凶多吉少。”
“是呀。”綠玉也介面說道:“二姑娘向來膽小,家裡人都是知道的,從沒有徹夜不歸的時候,四更的天就連馬街也散了火了,二姑娘她……”
莫雲瀟忙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綠玉也察覺到不妥,立即住了口,眼神的餘光還不忘向張芸兒瞥去。
張芸兒早已六神無主,並沒有很在意綠玉的話,只是緊緊的攀住莫雲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荷露,雖說你們姊妹向來不和,但好歹也是你阿爹的骨肉,荷露,我只求你,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湘兒了。”
張芸兒說著就要給莫雲瀟跪下,莫雲瀟豈能受她大禮,只能一把將她扶住,苦苦勸慰道:“二奶奶不必如此,我定會全力去找的。丹珠綠玉!”
她無力將張芸兒扶起來,連忙招呼兩個婢女,說:“還不將二奶奶攙著!”
二人急忙上來攙扶,可張芸兒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嚎啕之聲響徹整條大街,身子也軟的站不起來。